一、 血染归途,强弓硬弩破重围
伊犁河谷的硝烟尚未散尽,蓝玉已如敏锐的头狼,嗅到了迫近的危险。缴获的账簿与俘虏口供价值连城,但更紧迫的是,他们端了“狮心”在西域的要害巢穴,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亦力把里的正规军或许反应迟缓,但“西边商会”的残党及其可能调动的附庸武装,必定会如疯狗般追来。
“传令!丢弃所有无关辎重,只带俘虏、图纸、核心匠器和必备弹药粮水!伤员集中照料,能骑马的自己骑,不能骑的两人一马轮换背负!全队改走北线,绕开我们来时路径,以最快速度东返!”蓝玉的指令简洁冷酷。他将俘虏中的三名泰西匠人和负责人阿卜杜勒用牛皮绳牢牢捆在马上,派最可靠的亲兵小队看管。缴获的图纸文书用油布层层包裹,由他自己亲自携带。
队伍刚刚离开“恶魔之喉”不足五十里,后方天际便扬起了滚滚烟尘。追兵来了,而且速度极快,看规模不下千人,其中隐约可见穿着杂乱但行动迅捷的骑兵,很可能是商会雇佣的当地悍匪或某些被鼓动的小部落武装。
“果然来了!”蓝玉冷笑,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有沸腾的战意,“想捡便宜?也得看有没有那副好牙口!”
他并未选择埋头狂奔,那会将后背完全暴露给敌人。相反,他看中了一处前方必经的、两侧有低矮土丘拱卫的干涸河床。“止步!据河床列阵!火铳队居前,弓弩手次之,长枪刀牌护住两翼!马匹辎重置于阵后洼地!”
五百余人的队伍迅速变阵,展现出百战边军可怕的纪律与效率。不到半炷香时间,一道以河床浅坎为依托的弧形防线已然成型。百余支“万历式”黑洞洞的铳口指向追兵来路,弓弩手扣箭上弦,刀锋出鞘,寒光凛冽。
追兵在三百步外开始减速,显然没料到这支“溃逃”的明军竟敢转身列阵。他们分成数股,试图从两翼包抄,但被土丘地形略微限制。为首的几名头领模样的人呼喝叫骂,挥舞着弯刀,督促手下进攻。
“进入百五十步,火铳队听我号令!”蓝玉的声音压过风声。
追兵的先头骑兵呼嚎着开始冲锋,马蹄敲打着戈壁,溅起阵阵黄沙。
一百五十步!
“第一排,放!”
“砰——!”五十支“万历式”齐声怒吼,白烟腾起。冲锋的骑兵队列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瞬间人仰马翻十余骑!铅弹在超远距离上展现了恐怖的穿透力,即使没有命中要害,战马的哀鸣和骑手的惨叫也足以打乱冲锋节奏。
“第二排,放!”
紧接着又是五十声铳响!另一波冲近的骑兵再遭重创。
两轮齐射,追兵前锋已然崩溃,残余者惊慌失措地向后逃窜,与后续涌上的同伴挤作一团。
“弓弩手,抛射!覆盖敌后队!”
嗡的一声,数百支羽箭腾空而起,划过抛物线,落入追兵较为密集的后方人群中,又引起一片混乱和惨叫。
追兵的攻势为之一滞。他们显然从未遭遇过如此猛烈、精准而持续的火力打击。那些头领气急败坏,吆喝着重新整队,并派出了更多的弓骑兵,试图以骑射骚扰,压制明军火力。
“盾牌!”蓝玉厉喝。前排火铳手迅速蹲下,后方刀牌手举起蒙着皮革的木盾,护住上方和正面。
零星的箭矢叮叮当当落在盾牌上,威胁不大。而明军的火铳手则在盾牌间隙,冷静地装填、瞄准、射击,专门狙杀那些试图靠近放箭或看起来像头目的人物。“万历式”的精度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几乎每一声铳响,都伴随着一名追兵落马。
战斗变成了消耗与意志的比拼。追兵人数占优,悍不畏死地发起一波波冲锋,但狭窄的地形和明军层次分明的防御体系,使得他们的人数优势无法完全展开。每一次冲锋都在“万历式”与弓弩的联合打击下丢下不少尸体,而明军阵线岿然不动。
一个时辰过去,河床前已躺倒不下两百具追兵人马尸体,伤者更众。明军亦有伤亡,阵亡二十余人,伤三十多,但防线依旧稳固。追兵的士气明显低落,冲锋变得迟疑而稀拉。
“他们的锐气已堕!”蓝玉判断时机已到,“火铳队持续压制!骑兵队,随我出阵,反冲锋!击溃他们!”
号角响起,一直养精蓄锐的两百明军骑兵(包括蓝玉亲卫)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阵中猛然跃出!他们并未直冲敌阵中心,而是在火铳的掩护下,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凿向追兵已然混乱的左翼!
本就士气低落的追兵,遭到这突如其来的侧翼猛击,顿时全线动摇。明军骑兵挥舞着马刀,如同热刀切油般切入敌群,所过之处,一片腥风血雨。追兵终于彻底崩溃,发一声喊,四散逃窜。
“不必深追!收拢队伍,救治伤员,补充箭矢,即刻启程!”蓝玉勒住战马,制止了部下追击的冲动。他的目的不是歼灭,而是击退,确保归途安全。
此战,以寡击众,阵斩追兵近三百,伤者无算,己方伤亡五十余。更重要的是,彻底打掉了追兵的气焰,缴获了少量马匹和箭矢。经此一役,后续路程虽仍有小股骚扰,却再无敢正面拦截的大队敌军。
蓝玉带着缴获、俘虏和一身血腥杀气,继续向东疾驰。他心中清楚,这场胜利只是开始,西域的局势,经此一搅,恐怕要彻底天翻地覆了。但此刻,他只想尽快将人和东西,安全送回大明。
二、 惊雷入京,御前定西域
建文八年,四月初。蓝玉血战归途、最终成功带着重要俘虏和缴获返回甘肃镇的捷报,以及锦衣卫关于巴达维亚密约的零散情报,几乎同时摆上了朱雄英的御案。
文华殿内,气氛凝重而激昂。
兵部尚书齐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振奋:“陛下,蓝将军此役,真乃虎口拔牙,壮我国威!捣毁敌巢,斩获颇丰,尤以俘获泰西匠人及大量文书图纸为最!此乃前所未有之大捷,足证‘狮心’及其爪牙,并非不可战胜!”
工部尚书宋礼更是激动:“陛下,徐侍郎(徐光启)已初步查验送回的图纸器物,言其中多项技艺,于我朝军器改良大有裨益!若能融会贯通,必可使‘万历式’乃至火炮之威,更上一层楼!”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则面色严峻:“然巴达维亚密约之事,虽详情未悉,然荷夷与‘狮心’勾结已确凿无疑。彼辈得泰西技械之助,假以时日,南洋水师压力必将倍增。且‘狮心’竟能索要新几内亚为‘试验场’,其志恐不止于商贾之利,所图甚大。”
朱雄英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舆图西域与南洋的位置上划动。蓝玉的胜利是剂强心针,但蒋瓛的警告更是冷水泼面。敌人并未因一次挫败而消亡,反而可能因损失而更加疯狂,且与另一个海上强权正式联手。
“蓝玉将军之功,彪炳史册,当重赏!阵亡将士,厚加抚恤!”朱雄英首先定调,随即话锋一转,“然,诸卿以为,西域经此一事,当如何处之?”
齐泰沉吟道:“‘恶魔之喉’被毁,‘西边商会’必受重创,其在西域威信扫地。亦力把里王庭内部,亲商会势力(如黑得尔王子)亦将受挫。此乃天赐良机,陛下。臣以为,当趁势加大力度,一面巩固蓝将军造成的军事威慑,一面通过锦衣卫,加紧策动亦力把里内部倾轧,扶植亲我势力,最好能促使亦力把里官方,至少是默许,对‘商会’残余进行清剿。如此,可望将‘狮心’势力逐步挤出西域。”
蒋瓛补充:“亦可借此战之威,传檄西域诸部,言明‘商会’乃外来邪魔爪牙,专事劫掠、贩售违禁之物、挑动战乱。大明愿与各部落共享太平,公平贸易,共御外侮。此攻心之策,或可分化瓦解‘商会’之根基。”
朱雄英颔首,眼中光芒闪动:“善!便依此策。着令甘肃、哈密等处,增派兵力,加强巡边,保持高压。传旨嘉奖蓝玉及有功将士,令其暂驻甘州,休整兵马,威慑西域,并协助锦衣卫开展后续事宜。”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至于那三个泰西匠人和波斯头目……要好生‘招待’。告诉他们,大明有比‘狮心’更广阔的天地,只要真心归附,献出所知,朕不吝高官厚禄,许其家小平安富足。若冥顽不灵……诏狱里的手段,让他们尝尝。务必撬开他们的嘴,朕要知道‘狮心’更多底细,尤其是其总部所在、核心人物、以及与荷兰人交易的具体内容!”
“臣等明白!”蒋瓛肃然应命。
“还有,”朱雄英看向宋礼和侍立一旁的徐光启,“缴获之物,乃国之重器。着徐卿全力主持,汇通工部巧匠,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吃透其中技艺,化为我用。所需一切,皆予满足!”
“臣定当竭尽所能!”徐光启躬身,眼中闪烁着学者与爱国者交织的光芒。
三、 风起南洋,初战“鹰旗”
几乎在朝廷定策的同时,万里之外的南洋,“远洋砺剑”先遣舰队,在参将孙显祖的指挥下,已经航行了近两个月。他们穿越了繁忙的巽他海峡,掠过苏门答腊与爪哇的南海岸,进入了相对陌生、海况更为复杂的帝汶海与阿拉弗拉海。
按照周忱“伺机袭扰”的指令,他们沿途拦截盘查了几艘形迹可疑的小型商船(多是东南亚土邦或阿拉伯人的),并未发生激烈冲突。舰队的主要精力,放在测绘航道、记录水文气象、以及熟悉新式“飞隼”舰的性能上。
这五艘“飞隼”级快速巡航舰,确实给了孙显祖不小的惊喜。与传统福船相比,它们转向更灵活,逆风航行能力有所提升,虽然载炮量少(每舰8-10门),但新式舰炮(部分采用了从“密码本”和“恶魔之喉”缴获技术改良的铸炮法)的射程和威力可观。舰队上下,都憋着一股劲,想找个像样的对手试试刀。
四月中旬,舰队在航经班达海东北部、接近“香料群岛”(马鲁古群岛)边缘时,了望哨传来了警讯:“东南方向发现不明船队!数量六……不,八艘!船型奇特,帆装似泰西样式,速度很快!”
孙显祖立刻登上“靖涛”号(旗舰)舰桥,举起千里镜。只见海天相接处,八艘修长敏捷的快船正鼓满风帆,呈疏散队形向西北方向航行。它们的船体漆成深蓝近乎黑色,主桅上悬挂的旗帜,正是情报中描述的——蓝底上绣着金色鹰隼侧影!
“是‘鹰旗’船队!”孙显祖精神一振,又随即皱眉。对方有八艘,己方五艘“飞隼”加八艘改装福船、广船,数量相当,但对方是专业袭击舰,速度可能占优。“传令!各舰备战!‘飞隼’编队前出,抢占上风位!福船广船编队随后跟进,保持阵型!”
大明舰队迅速变阵。五艘“飞隼”如同离群的箭鱼,凭借更佳的机动性,努力向东南偏东风向迂回,试图占据有利的“t”字横头位。而“鹰旗”船队显然也发现了大明舰队,他们并未转向逃离,反而迅速调整队形,迎头驶来,显示出极强的战斗欲望和对自己速度、火力的自信。
双方距离迅速拉近至三里(约1500米)。这个距离已进入大明新式舰炮的理论射程边缘,但孙显祖没有急于开火,他在等待更佳时机和更近的距离,以确保首轮打击效果。
“鹰旗”船队率先开火!八艘快船侧舷喷吐出团团白烟,炮弹呼啸而来。大部分落在明军舰队前方的海面上,激起高高的水柱,但有两发近失弹,在“飞隼”号(非旗舰)附近爆炸,弹片击中了部分船帆和船舷,造成数名水手伤亡。
“敌炮射程不弱!”孙显祖心中一凛。对方火炮的射程似乎比预想的要远,且炮弹爆炸威力不小,可能使用了改良火药。
“命令‘飞隼’编队,进入两里(约1000米)再齐射!目标,敌先头两舰!”孙显祖沉声下令。他要集中火力,打掉对方的箭头。
距离继续缩短。“鹰旗”舰队开始了第二轮齐射,这次命中率有所提高,一艘“飞隼”的侧舷被击中一炮,木屑纷飞,但坚固的船体结构承受住了伤害。
“就是现在!‘飞隼’编队,左舷火炮,齐射!”孙显祖挥下令旗。
“轰!轰!轰!轰!轰!”
五艘“飞隼”左舷共计四十余门火炮同时怒吼!震耳欲聋的炮声中,炽热的铁球呼啸着扑向冲在最前面的两艘“鹰旗”快船。
大明新炮的威力此刻展现!虽然仍有不少炮弹落空,但至少有五六发狠狠砸中了目标。一艘“鹰旗”快船的前桅被直接轰断,船帆倒塌,速度骤降;另一艘船首水线附近被凿开一个大洞,海水汹涌灌入,船体开始明显倾斜!
“打得好!”明军水师爆发出欢呼。
然而,“鹰旗”船队的凶悍超出预料。受损的两舰并未退出战斗,反而更加疯狂地开火还击,其余六舰则试图加速包抄明军“飞隼”编队的侧后。他们的机动极其灵活,炮火也相当猛烈。
战斗迅速进入白热化。双方舰船在辽阔的海面上追逐、纠缠、对轰。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木屑与帆布碎片四溅,惨叫与怒吼交织。
明军“飞隼”舰凭借稍厚的装甲(更坚固的龙骨和侧舷)和改良火炮,在炮战中略占上风,又击伤了一艘“鹰旗”快船。但“鹰旗”船只的速度和机动性优势明显,他们不断试图切入明军队形,用猛烈的侧舷火力打击相对笨重的福船、广船编队。一艘广船被多发炮弹击中,燃起大火,不得不退出战斗。
孙显祖见僵持不下,己方福船编队压力增大,且“鹰旗”舰似乎有撤退迹象(可能担心大明后续援军),果断下令:“‘飞隼’编队集中火力,掩护福船编队向西北撤退!脱离接触!”
明军舰队且战且走,保持严整队形。“鹰旗”船队追击了一段,在又付出一些损伤代价却未能取得决定性战果后,似乎也接到了指令,最终转向西南,消失在海平面下。
初战结束。明军击伤“鹰旗”快船至少三艘(其中一艘重伤可能沉没),己方损失一艘广船(后被放弃),五艘“飞隼”皆有不同程度损伤,伤亡水手百余人。“鹰旗”舰队的火炮威力与机动性给孙显祖留下了深刻印象,对方显然也得到了技术加强。
这场遭遇战,双方都未尽全力,更像是一次试探性的碰撞。但它清楚地表明:南洋的宁静已被彻底打破,大明与“狮心-荷兰”同盟的海上较量,已经真刀真枪地展开。周忱和朱雄英收到的,将不再是模糊的情报,而是带着硝烟与鲜血的实战报告。帝国在南洋的“砺剑”之举,终于见了血,也意识到了对手真正的锋利程度。
烽火,已在西域戈壁与南洋波涛上同时燃起,照亮了建文八年的夜空,也预示着更加激烈、更加残酷的全面对抗时代,已然来临。帝国的年轻主宰,必须在他那布满棋子的巨大棋盘上,落下更加坚定而危险的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