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那家机构是正规的,是能让苏砚戒掉依赖、变回从前那个干净明媚的少年的地方,却从未想过,自己亲手将他推入了更深的地狱。
苏砚却像是没听见他的哀求,依旧平静地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试过反抗,试过逃跑,可每次被抓回来,都是更狠的折磨。他们打断了我的一根肋骨,把我锁在冰冷的铁床上,让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对我为所欲为。那时候我想,死了算了,死了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脆弱,那是深埋在层层坚硬外壳下的、几乎被磨灭的柔软:“直到我遇见了阿泽。他和我关在同一个区域,是个比我小两岁的男孩,因为家里逼他联姻,他逃出来躲了几天,就被送进了这里。他很倔,总想着反抗,却每次都被打得遍体鳞伤。”
“那天晚上,他们又来拖我,阿泽突然冲过来推开他们,喊着让我跑。结果……他们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他身上。我躲在柜子后面,听着他的惨叫,听着他喊‘苏砚哥,活下去’,直到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
苏砚的眼眶红了,却没有掉泪,像是眼泪早就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流干了:“第二天,他们告诉我,阿泽‘突发疾病’死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身上全是伤,眼睛还睁着,好像还在看着我,提醒我他说过的话。他说他妈妈身体不好,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他平安长大,他让我如果能出去,一定要替他照顾他妈妈。”
“就是因为这句话,我才撑了下来。”苏砚抬起手,擦了擦眼角,语气里带着一丝释然,又带着无尽的疲惫,“我开始学着顺从,学着把自己藏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直到半年后,他们觉得我‘改造成功’了,才把我放出来。”
“出来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阿泽的妈妈。老太太身体不好,住在老旧的巷子里,我骗她说阿泽去国外留学了,暂时回不来,让我来照顾她。这几年,我守着她,守着这个谎言,也守着阿泽最后的念想,慢慢把那些烂事压在心底,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地狱。”
他看向陆承骁,目光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陆承骁,我现在活着,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兑现对阿泽的承诺。我不想再和你,和过去的那些人、那些事有任何牵扯。那些伤疤刻在我骨头里,每次看到你,都会让我想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想起阿泽死在我面前的样子。”
“所以,别再来找我了。”苏砚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从你把我送进那家机构的那天起,就结束了。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无交集。”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落地窗的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单薄而决绝的影子,像是斩断了所有过往的牵绊。
陆承骁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他看着苏砚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听着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像是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心脏。
他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以为的“拯救”,却是最残忍的推搡;他以为的“爱”,却是将苏砚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那些他从未在意过的细节,那些苏砚偶尔流露出的恐惧和疏离,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剐着他的血肉。
他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咖啡已经凉透了,就像他们之间彻底冷却的感情,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温度。
从那天起,陆承骁真的再也没有去打扰过苏砚。他只是偶尔会开车路过苏砚住的那条老旧巷子,远远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陪着老太太晒太阳,或者提着菜篮从巷口走进来,平静而安稳。
他会停下车,隔着一条街的距离,静静地看上几分钟,然后默默离开。他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苏砚,失去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少年,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秋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整条巷子,却再也照不进苏砚心里那片被尘封的角落,也照不亮陆承骁心底那片无尽的悔恨。他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沿着自己的轨迹前行,过往的爱恨纠葛,最终都消散在岁月的风里,只留下一声无声的叹息,回荡在记忆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