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大道的尽头,是一片笼罩在灰绿色雾气中的广袤森林——绿茵森林。它是从黑暗帝国帝都前往沙塔斯城最后,也是最特殊的一段路途。
尚未踏入,一股混合着植物腐败、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气味的微风便已扑面而来,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气味并不浓烈到令人作呕,却像附骨之疽般萦绕在鼻端,带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不适与排斥。
“前面就是绿茵森林了。”莉莉丝指着前方那片色调沉郁、缺乏生气的林地,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穿过它,就能望见沙塔斯城的尖塔。但这一段路……大家要小心,尽量收敛心神。”
关于这片森林,玄冥大陆流传着许多传说。在久远得几乎被遗忘的岁月之前,它并非如今这副模样。那时的绿茵森林,是大陆东南部一颗璀璨的绿色宝石。参天的古木枝繁叶茂,树冠交织成绵延无尽的翠绿穹顶,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化作地面上跃动的金色光斑。林间溪流潺潺,水质清冽甘甜,滋养着无数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生命魔法元素,呼吸间便能感受到勃勃生机。各种温驯或机敏的动物栖息于此,鸟儿鸣唱,鹿群徜徉,整片森林充满了和谐与宁静,是旅人休憩、诗人吟咏、魔法师感悟自然的圣地。
然而,一切的改变,始于一场由贪婪与无知引发的灾难,与亡灵魔法的起源紧密相连。
那时,亡灵魔法尚未作为一种独立的体系出现。黑暗帝国作为黑暗主神的信仰中心,黑暗魔法盛行。其中,召唤虚空领主是黑暗魔法中极高深的分支,对魔法天赋与精神力量要求极为严苛。
一个名叫麦尔森的贵族青年,出身显赫却魔法天赋低下。他极度渴望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魔法师,尤其是掌握那传说中能唤来异界强大存在的召唤术。他的父亲,一位权势滔天且溺爱儿子的贵族,为了圆儿子的梦,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耗费难以想象的财富,秘密召集了整整一百零八位当时大陆上顶尖的黑暗系元素掌控者甚至两位圣级强者。
他们的目的,并非教导麦尔森,而是布下一个上古禁忌魔法阵——“永恒链接”。这个法阵旨在强行、永久地撕裂空间障壁,打开一扇稳定的、低门槛的“虚空传送门”。如此一来,麦尔森无需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和魔法操控力,只需极小的代价,便能通过这道现成的“门”,源源不断地“借用”虚空领主的力量。
这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捷径,也是对世界法则赤裸裸的挑衅。正常的召唤魔法,是施法者以自身精神为桥,短暂沟通异位面,在法则允许的范围内“邀请”生物助战,时限一到即被遣返。而这“永恒链接”,则是要暴力凿穿界壁,建立永久通道,从根本上违背了位面隔离与平衡的法则。
仪式在极度隐秘中进行。一百零八位法师将力量灌注于禁忌法阵,空间被强行扭曲、撕裂……然而,禁忌之所以是禁忌,便是因为它蕴含着无法预料的恐怖反噬和扭曲结果。仪式失败了,或者说,以另一种可怕的形式“成功”了。
一百零八位强大的黑暗法师在狂暴的空间反噬与混乱的异种能量冲击下,瞬间全部陨落,灵魂俱碎。他们合力撕开的空间裂隙并未连接上预想中的“无尽虚空”,而是在法则的扭曲与反弹下,阴差阳错地贯通了另一个充满死亡与寂灭的位面——冥界。
一道永恒的、无法闭合的裂隙,在如今的死亡沼泽深处形成了。滔天的死气、无尽的亡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隙中汹涌而出,席卷向毫无防备的黑暗帝国,造成了难以估量的伤亡与破坏。起初,其他国家尚在观望,甚至幸灾乐祸。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亡灵不知疲倦,没有恐惧,它们对生灵的憎恨是绝对的、蔓延的。它们越过边境,如同瘟疫般开始侵蚀整个大陆,所过之处,生机断绝,万物凋零,死者复生为新的亡灵,滚雪球般壮大。
最终,在付出了惨痛代价后,当时大陆所有种族被迫联合起来,集结了九位超越圣级的隐世强者,以生命和难以复制的神器为代价,才将那道冥界裂隙勉强封印。但泄漏的死气已永久性地污染了周边的大片区域,这就是死亡沼泽的由来,而绿茵森林距离死亡沼泽太近了,所以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几千年后,麦尔森的后裔中,出现了亡灵魔法真正的“奠基者”。他们不再试图召唤虚空,转而研究那道被封印的裂隙,发现可以利用它散逸的死气和与冥界微弱的联系,以极低的精神力门槛,“沟通”并召唤亡灵生物。亡灵魔法师这一职业由此诞生,并迅速吸引了大量魔法天赋低下、却又渴望力量的人投身其中。绿茵森林,也在这漫长的死气侵蚀下,从生命绿洲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沈天等人的队伍,此刻正行走在这片被遗忘的森林遗骸中。
眼前的景象与传说中的翠绿天堂判若云泥。树木依然高大,但枝叶稀疏,呈现一种病态的灰绿色,树皮干枯皲裂,如同垂死老者布满皱纹的皮肤。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潮湿的腐殖质,踩上去绵软无声,偶尔露出下方苍白的菌类和不知名生物的骸骨。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死气,虽不足以立刻侵蚀活物,却像无形的阴冷蛛网,缠绕着每一个踏入者的身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压抑、烦躁,长期滞留甚至可能滋生厌世情绪。
“嗷!”一道灰影从旁侧的灌木中窜出,扑向队伍侧翼。那是一只形似狐狸的动物,但双眼赤红无神,皮毛脏乱粘结,嘴角滴落着散发恶臭的涎水,身上缠绕着若有若无的死气。它显然已不是正常生灵,被环境异化,充满了对“鲜活”事物的攻击欲望。
一名皇家护卫队成员反应迅速,长剑出鞘,寒光一闪,便将这异化野兽斩为两段。尸体倒地后,流出的血液都是暗褐色的,迅速被灰黑色的泥土吸收。
沿途,类似的袭击发生了数次。变异的毒蛇、狂躁的鸟类、乃至一些扭曲的昆虫……它们实力低微,构不成实质威胁,但那种前赴后继、不顾生死的疯狂,依旧让人心头沉重。这仿佛是这片森林在无声地控诉着它所遭受的永久创伤。
“严格来说,绿茵森林已经属于死亡沼泽的外围了。”卢卡队长挥剑斩落一只俯冲下来的怪鸟,沉声说道,“再坚持一下,按照地图显示,穿过这里,应该就能看到沙塔斯城了。”
这几日的行程中,众人也察觉到了莉莉丝的变化。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寻找各种机会接近、撩拨沈天。尽管她望向沈天时,那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依旧难以完全掩饰那份深刻的爱慕与欣赏,但她明显懂得了克制与分寸。她将那份情愫悄然收起,转而以热情开朗、见识广博的同伴身份,融入了队伍。
凭借在拍卖行多年练就的高超交际手腕,莉莉丝很快和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相处融洽。她讲述拍卖行里的趣闻轶事,分析大陆各势力的微妙关系,甚至分享一些实用的旅行和鉴宝小技巧,让原本略显沉闷的旅程增添了许多欢声笑语。就连起初对她抱有警惕的凯利亚,也在她真诚的交流和得体的举止下,逐渐放下了心防,两人偶尔还能聊上几句。沈天和凯利亚看到这种情况,心中也颇感欣慰。
经过数日在这种压抑环境中的跋涉,当队伍前方灰绿色的林木逐渐稀疏,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时,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那是一种浓郁、活跃、磅礴的魔法元素气息!多种元素和谐交织,仿佛前方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元素漩涡或源头,连绿茵森林边缘残留的死气都被这股磅礴的魔法力量驱散、净化了许多。
“到了!”杰克兴奋地喊道。
众人加快脚步,穿过最后一片枯木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座宏伟的城市,矗立在略显荒凉的原野尽头。城市的城墙并非普通的砖石,而是某种泛着金属光泽的深灰色石材构筑,表面铭刻着无数流转着微光的魔法符文,构成一个覆盖全城的巨型魔法阵的一部分。城市上空,隐隐有七彩的魔法霞光流转,那是高度凝聚的魔法元素在特定法阵引导下形成的异象。
最引人注目的,是城中林立的高塔。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笔直尖锐仿佛要刺破天穹,有的螺旋上升缠绕着元素光华,有的顶端悬浮着巨大的水晶球……每一座高塔都散发着强大的魔法波动,彼此气息隐隐相连,构成了沙塔斯城最醒目的地标。
这里,便是魔法师协会总部所在地,玄冥大陆所有魔法师心中的圣地——沙塔斯城。
城门口,有身着制式魔法袍的守卫执勤。在验明了沈天等人的邀请函和身份后,守卫礼貌地告知:根据魔法师协会创立之初的古老规定,沙塔斯城内城区域,只允许魔法师进入。
卢卡队长率领的皇家护卫队成员,无一具备魔法师资格。他们对此表示理解,在守卫的指引下,前往城外魔法师协会专门为随行人员开辟的、设施齐全的驻扎营地安顿下来。
沈天、凯利亚、莱尔王子、安娜公主、杰克、莉莉丝以及另外四名家族天才,共十人,得以踏入这座传奇之城。
一步踏入城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的魔法元素浓度,达到了外界难以想象的程度。呼吸间,都能感到精纯的元素能量在滋养着身体和魔力之源。街道宽阔整洁,铺路的石板都隐隐蕴含着稳定魔力的材料。道路两旁的路灯并非火焰,而是一颗颗悬浮的、散发着柔和恒定光芒的魔法水晶。许多建筑的外墙和窗棂上,都镶嵌着魔法符文或小型魔法阵,用于调节温度、清洁、防护或彰显身份。
街道上行人不多,但几乎人人都穿着代表魔法师身份的长袍。长袍的样式、颜色、纹饰各异,彰显着不同的魔法派系、师承和等级。最显眼的,是他们胸前或袖口佩戴的徽章——那是经过魔法师协会官方认证的等级徽章,从最低的魔法学徒银叶徽章,到最高的元素掌控者的九星徽章,一目了然。偶尔能看到气息晦涩深沉的老者,或眼神锐利、步履生风的年轻天才匆匆走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专注、理性而又充满求知欲的特殊氛围。
城市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心,矗立着一尊高达十丈的巨石雕像。
雕像塑造的是一位中年男性。他面容清癯,额头宽广,眼神深邃而睿智,仿佛能洞穿世间真理与迷雾。他身穿一袭朴素的法师长袍,袍角微微拂动,似有清风环绕。右手自然下垂,握着一本摊开的厚重书籍;左手则微微抬起,掌心向上,仿佛在托举着什么,又像是在向世人展示魔法的奥妙与责任。整体姿态沉稳而坚定,眉宇间既有探索未知的执着,又蕴含着一种悲悯世人、守护秩序的浩然正气。
无需介绍,所有人都知道,这便是一手创立魔法师协会,划定魔法秩序,并在此建立城市镇守死亡沼泽入口的传奇——一代法神,卡梅隆。他的雕像历经风雨,却纤尘不染,默默地守护着这座圣城,也凝视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魔法师。
很快,一位穿着淡蓝色侍从服饰、胸前别着“协会接待”字样徽章的年轻人快步迎了上来,态度恭敬而不卑不亢。
“诸位尊贵的客人,欢迎来到沙塔斯城。我是协会指派接待诸位参加图书馆开放日的侍从,你们可以叫我艾伦。请问是凯斯帝国的队伍吗?”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艾伦熟练地引领众人前往下榻之处。他们穿行在充满魔法气息的街道上,最终来到一栋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三层石质建筑前。
“这里是‘元素之歌’旅店,专门接待前来参加开放日的各国魔法师。”艾伦推开门。
内部景象让人眼前一亮。外面看似不大的空间,里面却异常宽敞明亮。大厅挑高足有三层,穹顶上绘着流动的星图,柔和的光线不知从何处洒下。显然,这里被高明的空间魔法扩展过,房间数量远比外观显示的多,且每一间都布置得简洁而舒适,符合魔法师喜好安静、便于冥想的需求。
安顿好行李后,艾伦在旅店的小会客室向众人简要介绍了情况。
“图书馆开放日将于三日后正式开始,持续七天。期间,凭各位的邀请函,可以进入协会总图书馆的一至五层公共区域阅览。更高楼层或特殊藏书室,需要相应的权限或贡献点。”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注意到他们身上都没有佩戴魔法师等级徽章,便友善地提醒道:“诸位客人,如果尚未在协会进行过等级认证,我建议可以趁开放日前,去城东的‘鉴定屋’进行认证。获得官方认证的等级徽章,在沙塔斯城内许多地方会方便许多,有时也能获得一些额外的阅览权限。”
接着,他又详细说明了开放日期间的一些注意事项:保持安静、不得损坏书籍、部分禁忌知识需要签订保密契约才能翻阅、禁止在图书馆内进行魔法实验或私斗等等。
“祝各位在沙塔斯城有一段充实而愉快的时光。”艾伦最后行礼告退。
房间内安静下来。沈天望向窗外,沙塔斯城在魔法灯光的映照下,显得静谧而神秘。他心中那股强烈的召唤感,在踏入这座城市后,已经达到了顶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城市中心,在那座巨大的图书馆深处,等待着他的到来。
“鉴定屋……等级认证……”沈天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或许,在进入图书馆之前,可以先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魔法师,是如何“官方”衡量力量的。
而他的肩头,那只灰绿色的鹦鹉眨了眨黑豆似的眼睛,似乎对这座城市浓郁的魔法元素也颇为满意,轻轻蹭了蹭沈天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