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空间的门户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片恢弘星海与搏动的光团隔绝于另一个维度。一步踏出,众人并未回到预想中的守护者之庭或星槎残骸,而是出现在了一条狭窄、潮湿、弥漫着浓郁海腥味与陈旧木材气息的船舱走廊里。
脚下是随着海浪微微晃动的木质地板,耳边是船体破浪前行的哗哗声,以及隐约从甲板传来的、腔调各异的吆喝与交谈。空气中灵气稀薄得近乎于无,取而代之的是人间烟火特有的、略显污浊却充满生机的气息。
他们……竟然直接出现在了一艘航行于大海的船只内部?!
“这是……哪里?”阿勇扶着舱壁,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陈栓子则迅速贴近舱门,透过缝隙警惕地向外观察。
婉清也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簪。玉簪温润依旧,却不再与某个庞大的能量源共鸣,只是安静地履行着饰物的职责。她看向身旁的沈逸尘。
沈逸尘闭目感应了片刻,眉头微蹙:“空间坐标产生了偏移……但大致方位没错,我们确实在返回的航线上。这艘船……似乎是通往沪市的货客混装船。”他睁开眼,目光扫过狭窄的舱室,“核心之力的余波,或许扭曲了出口的位置,直接将我们送到了这艘恰好经过能量节点的船上。”
这解释合情合理。归藏核心的力量玄奥莫测,发生这种偏差并非不可能。重要的是,他们确实离开了那片超越常理的空间,重新回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人间。
婉清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沈逸尘和陈栓子等人。他们依旧穿着在归藏外围战斗时那身破损沾血的衣衫,与这艘普通商船的环境格格不入。昏迷的沈逸风被陈栓子用找到的麻绳紧紧捆缚,塞在角落的阴影里。
“我们需要换身行头,还有……”婉清看向沈逸尘,眼中带着询问,“你的身体,感觉如何?”
沈逸尘尝试调动了一下体内能量,微微摇头:“核心反馈的生机稳固了根基,但神魂与肉身的契合尚需时间,力量十不存一。不过,寻常行动已无大碍。”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行动间虽少了往日的利落,却也不再虚弱。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婉清稍稍安心。
接下来的半天,他们利用身上仅存的一些金银,设法从船上的水手和乘客那里换来了几套半旧但干净的衣物,勉强遮掩了身上的异常。又轮流看守着昏迷的沈逸风,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船只破开灰蓝色的海面,向着北方航行。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偶尔有海鸥掠过。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寻常,仿佛之前那场关乎天地存亡、生死一线的核心之战,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在一次婉清试图用玉簪引动微薄灵气为沈逸尘梳理经脉时,玉簪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警示意味的悸动。同时,她脑海中闪过几个极其短暂的、破碎的画面——翻滚的浓烟,破碎的砖石,还有……陈世昌那张阴鸷冰冷的脸!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细节,但那不祥的预感却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婉清的心头。
“怎么了?”沈逸尘察觉到她的异样。
婉清将方才的感应说了出来,眉头紧锁:“玉簪似乎能捕捉到一些与我相关的、强烈的因果片段……陈世昌,他一定又在谋划什么!”
沈逸尘目光沉凝:“陈世昌野心勃勃,手段狠辣,我们离开这些时日,他绝不会安分。沪市……恐怕已是龙潭虎穴。”
数日后,船只终于抵达了吴淞口。熟悉的、混合着江水、煤炭与工业废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码头上人头攒动,喧嚣鼎沸。远处外滩的建筑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依旧是那个繁华与腐朽并存的东方巴黎。
然而,刚一上岸,一种无形的压抑感便笼罩了众人。
码头上巡逻的警察和便衣数量明显增多,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往来人群。报童挥舞着报纸,尖声叫卖着耸人听闻的标题:“闸北工厂区再发爆炸,疑为抗日分子所为!”“租界戒严,搜捕乱党!”“日军舰队于黄浦江演习,局势紧张!”
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绷。
婉清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她压低帽檐,与沈逸尘、陈栓子等人混入人流,打算先寻找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堆满货箱的僻静小巷,准备前往洪门在闸北的一处秘密联络点时,走在最前面的陈栓子猛地停下脚步,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巷子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四名穿着黑色劲装、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武器的精悍男子,堵住了去路。同时,他们身后的巷口,也被另外三人无声地封住。
这些人眼神冰冷,动作协调,气息沉稳,绝非普通的帮派打手或警察,更像是经过严格训练、专司追踪与杀戮的专业人员。
被包围了!
“几位,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一名黑衣男子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陈先生想见你们。”
陈先生?陈世昌!
他竟然这么快就掌握了他们的行踪?!是码头上遍布的眼线,还是……有内鬼?
婉清心中剧震,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剃刀。沈逸尘眼神一冷,上前半步,将婉清隐隐护在身后,尽管他此刻实力未复,但那份属于强者的气势依旧让对面的黑衣人眼神微凝。
陈栓子等人也瞬间绷紧了神经,手按在了藏匿的武器上。阿勇更是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挡在了看守沈逸风的那名兄弟身前。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陈世昌想见,让他自己来。”沈逸尘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为首的黑衣人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这恐怕由不得你们。”他手微微抬起,身后的同伴同时向前逼近一步,杀意弥漫。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突然,一阵急促的哨声自巷口远处传来!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警察!干什么的?!”
那些黑衣人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碰上巡警。为首者深深看了沈逸尘和婉清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样貌刻在心里,随即果断一挥手:“撤!”
七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迅速分散,几个起落便翻过墙头或融入旁边的岔路,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队背着长枪的巡警气喘吁吁地跑进巷子,看着空荡荡的现场和明显受到惊吓的婉清一行人,骂骂咧咧了几句,便又追着哨声的方向离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但每个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陈世昌不仅知道他们回来了,而且派出了如此专业的队伍来“请”他们。其意图不言自明——要么臣服,要么清除。
“此地不宜久留!”陈栓子低声道,“原来的联络点恐怕也不安全了。”
沈逸尘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周围:“先找个地方落脚,弄清楚现在的局势。”
他们迅速离开了这条小巷,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在繁华而危险的沪市。
而在他们离去后不久,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巷口。车窗缓缓摇下一半,露出陈世昌那张保养得宜、却阴沉如水的脸。他望着婉清等人消失的方向,指间夹着的雪茄升起袅袅青烟。
一名黑衣人如同影子般出现在车旁,低声禀报:“先生,他们很警觉,而且……沈逸尘似乎醒了。”
陈世昌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意外的波动,但很快被更深的阴鸷覆盖。“醒了?”他冷哼一声,吐出一个烟圈,“醒了更好。睡了这么久,也该起来,亲眼看看这沪市……如今是谁的天下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盯紧他们。另外,给‘那边’递个话,就说……鱼已入网,可以开始收线了。”
“是。”
车窗缓缓升起,黑色轿车无声地驶离,仿佛从未出现过。
暗棋已动,罗网悄然张开。重返沪市的婉清与沈逸尘,尚未喘息,便已置身于更加凶险、更加复杂的漩涡中心。前方的路,注定布满荆棘与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