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的光亮在俘虏区一闪而灭。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手已经按在枪套上。他听见那人低声咳了一下,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把烟盒塞回口袋。
天快亮了。
赵刚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人审过了,后勤队那个招了,说他们确实有后手通讯计划,但我们截得及时,信号没发出去。”
林青点了下头:“清点俘虏人数,再派两组人去断崖背面看看,别漏了死角。”
“现在就查?兄弟们熬了一夜。”
“正因为熬了一夜,才不能松。”林青看着远处山脊,“敌人敢派人诈降,说明摸清了我们轮岗规律。现在他们以为我们赢了会庆祝,正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
赵刚不再多问,转身去安排。
太阳刚冒头,队伍分成三批行动。一批押送重伤俘虏下山移交,一批加固阵地工事,剩下的由林青带队,进林子扫残敌。
小雨提着药箱跟在后面,边走边记:“轻伤七人,都包扎好了。牺牲的三位同志遗体也准备好了,等清理完现场就运回去。”
林青应了一声:“你列个名单,回头报上去。每个人的名字都要写进去。”
林子深处还有焦味,昨夜炸过的掩体塌了一半。三人一组挨着搜,翻草堆、查岩缝。在一个石头凹槽里,发现一把卡壳的手枪和半包干粮。
“有人躲过这里。”林青蹲下来看了眼脚印,“鞋底纹路和昨晚那个头目不一样。”
小雨凑近看了看:“这印子新,最多六个小时。”
“传话下去,往北坡方向收网。”林青站起身,“通知赵刚,封锁所有出山口。”
不到半个钟头,北坡传来枪声,两响,短促。
是约定好的信号——发现目标。
他们赶到时,赵刚正从灌木丛里拖出一个人。灰衣服,脸上抹着泥,手里还攥着一根电线。
“想接通什么?”赵刚一脚踩住那截线,“顺着挖了五米,连着个埋地下的电池盒。”
林青让人把人绑结实:“带回去问。”
清理工作一直持续到中午。总共抓到六个漏网的,有两个当场反抗被制服,其余的直接跪地投降。弹药库周围再排查一遍,确认没有引线或定时装置。
主阵地上,战士们终于能喘口气。
有人不知从哪找来一面旧鼓,咚咚敲了起来。几个年轻队员把空罐头踢着玩,笑声一阵阵传开。
炊事班加了菜,炖了大锅肉,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林青站在破木桌前,拍了两下手:“都过来。”
人聚齐后,他开口:“敌人来了三百多,死四十七,俘一百八十九,剩下跑的不足五十。我们的代价是——牺牲三人,重伤五人,轻伤十七人。”
他顿了顿:“这不是数字,是命。每一枪打出去,都有人倒下。今天我们赢了,是因为有人挡在前面,有人盯住侧翼,有人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让防线断。”
底下没人说话。
“我可以让大家喝酒,唱歌,闹到半夜。”林青环视一圈,“但我不能让你们忘了,昨天这时候,子弹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
有人低头。
“所以咱们不搞大庆祝。”他说,“每人拿一枚打过的弹壳,扔进火堆。记住这个声音。”
战士们依次上前,把弹壳丢进灶膛。噼啪几声轻响,火星跳起来又落下。
仪式结束,气氛没散,但笑声少了,眼神沉了。
小雨递给他一碗饭:“你也吃点。”
林青接过,吃了两口又放下:“你那边怎么样?”
“伤员都稳定了,就是药品不够。绷带得省着用。”
“上报了吗?”
“写了条子,等通讯员出发时带走。”
林青点头:“等会叫大家收拾战场物资,能用的全带回营地。炸坏的机甲拆零件,枪支统一登记。”
他刚说完,赵刚走过来:“那个接电线的招了。他们是预备通讯组,任务是在主力失败后尝试联系外界,报告战斗数据。”
“什么数据?”
“包括我们反应时间、火力分布、指挥习惯。”赵刚冷笑,“咱们这场仗,对他们来说是场考试。”
林青没说话,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几处关键点。
“他们试完了。”他说,“下次不会这么规矩。”
小雨插话:“那我们是不是该调整布防?现在的位置太靠前,万一敌人用重炮轰,没地方退。”
赵刚却说:“不如主动追!那五十个逃兵肯定要去汇合,趁他们没站稳,打一波反击。”
两人看向林青。
他沉默一会,坐下来说:“赵刚说得对,不能光守。但小雨也没错,伤员必须先送走。”
“所以我决定——派两支侦察队,每队五人,轻装上阵,沿两条退路各追七里。发现集结迹象立刻回来报信,不准交火。”
赵刚皱眉:“只看不打?”
“我们现在占优势,不能为了多抓几个人把自己搭进去。”林青盯着他,“你要的是胜果,我要的是活着回来的人。明白吗?”
赵刚想了想,点头:“行,听你的。”
“另外,组织民工队上山,协助运伤员、搬物资。”林青转向小雨,“你负责统筹,谁身体不行就别硬撑。”
小雨应下。
林青继续说:“这次战斗暴露几个问题。第一,敌军会用假投降扰乱判断;第二,他们熟悉地形,能藏深;第三,我们夜间哨位间距太大,容易被摸进来。”
他掏出本子,开始写:“这些要变成训练内容。下周起,全队练三件事:识别伪装身份、夜间反渗透、快速响应突袭。”
赵刚笑了:“又要加班了。”
“熟练度涨了,总得用。”林青抬头,“努力有用,谁还怕训练?”
众人笑起来。
午饭过后,队伍陆续回归岗位。
林青把缴获的作战图交给赵刚:“你保管,以后开会用。”
又对小雨说:“你写一份《防御战纪要》,重点写伤员救援流程和通讯中断应对方案。月底前交。”
小雨记下。
有人开始议论:“林队这回肯定要升职。”
“说不定调去总部当参谋。”
“以后是不是都听他的?”
声音不大,但传得远。
林青听见了,站出来大声说:“这胜利不是我一个人的。命令是我下的,但执行的是你们。眼睛是你们的,手脚是你们的,胆量也是你们的。功劳归集体,责任我来担。”
他指着赵刚:“他顶在最前面,枪管打红了都不退。”又看向小雨:“她救了三个兄弟,药没了就撕衣服当绷带。”
全场安静。
“以后还是这样。”林青说,“我说了算,但你们要说真话。谁看出问题,当场提。谁不服,会后单独聊。但只要命令下来,就必须执行。”
没人再说话,但很多人挺直了背。
太阳偏西,清剿收尾。
最后一批俘虏被押走,战场打扫干净。炸毁的机甲只剩骨架,被围上警戒绳。
林青回到临时帐篷,拿出笔记本,一页页记录今天的数据:清剿人数、物资回收量、人员表现评估。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赵刚进来报告:“岗哨换班完成,南北路口都设了暗哨。通讯员带着情报出发了。”
“好。”林青没抬头,“你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新一轮训练。”
赵刚犹豫一下:“你不睡会?”
“等会。”林青写下最后一行字,“先把今天的账算完。”
赵刚离开后,帐篷里只剩他一人。
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小雨的声音:“林队,伤员名单补了一份,有个名字之前漏了。”
林青抬起头:“放桌上就行。”
小雨没动:“是李根柱。他昨夜帮二班扛弹药箱,扭了腰,但一直没报。”
林青停下笔。
他记得这个人。瘦高个,话少,总在夜里主动加一班哨。
“补上。”他说,“明天让他休息一天。”
小雨点头,转身要走。
林青忽然问:“你觉得我们打得怎么样?”
小雨站住:“赢了,但赢得险。”
“下一步呢?”
“别人考我们一次,我们得考回去。”小雨看着他,“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会长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