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指尖方寸之间,那微缩的世界依旧在生生灭灭,循环往复。地火水风自本源之力中演化、稳定、交织,继而走向衰亡,复归混沌,而后又在无形的力量引导下,开启新一轮的诞生。这并非仅仅是力量的炫耀,更是一种大道真理的直观演示,是“力”作为万法基石这一理念的无声宣言。
它没有刻意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压,也没有搅动万里风云的异象。然而,正是这份举重若轻、于微观处见大千的掌控力,以及那演化过程中所蕴含的、磅礴浩瀚到无法估量的力量本质与大道意境,让对面始终静观的鲲鹏,内心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身后那原本已趋于平静的北冥汪洋虚影,竟不受控制地再次微微荡漾起来,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石子,打破了死寂的水面。更令他心神震动的是,他体内那早已与自身融为一体的“吞噬”法则道种,在面对青玄指尖那微缩世界时,竟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与无力感。
那方微缩世界,看似渺小,其结构却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完整性与稳固性。它自成体系,内循环圆满无瑕,仿佛一个独立的、遵循着自身绝对规则的微小宇宙。鲲鹏那无往不利的吞噬之力,尝试去解析、去吸纳那世界演化时自然散逸出的道韵与能量时,竟感觉如同在啃噬一块混沌原石,无从下口,难以撼动其根本!那并非能量层面的坚固,而是规则层面的“自洽”与“根源”,使得外部的吞噬力量,仿佛失去了作用的支点,难以从外部将其瓦解、同化。
这种感觉,就像一条能够吞噬江河的巨鲲,面对一片自身就是水源、自成循环的活水湖泊,竟感到了一丝茫然。吞噬江河,是纳入己身,壮大本源;但面对这片“活水”,吞噬行为本身,似乎失去了意义,甚至可能引动其内部规则的反弹。
论道至此,虽未真正生死相搏,也未言明胜负,但到了他们这等境界,道韵交感,法则碰撞,高下已在心神意念间隐隐判出。
鲲鹏的北冥逍遥之道,吞噬与造化相生,夺天地之精华,演自身之玄机,循环往复,自成一体,无疑是站在洪荒金字塔尖的顶尖大道,玄妙无穷,威力浩大。然而,青玄此刻所展现的“力量归一”与“世界演化”之道,却更像是直接站在了一个更高、更本质的层面,如同一位造物主在审视自己搭建的积木城堡。他直接阐述并掌控着一切力量与规则共性的源头,那构筑万物的最基础单元——“本源之力”。
你的吞噬,无论多么霸道玄妙,在他眼中,或许只是“力”之汇聚与转化的一种特定模式;你的造化,无论多么生机盎然,或许也只是“力”之精妙组合与构建的一种高级应用。他直接掌握着这力量的根源,这构筑万法的基石。所谓“以简驭繁,以一本衍万法”,便是如此。从道境的立意与对大道本质的探索深度而言,青玄之道,无疑更贴近那冥冥中的“道”之本身,更显高渺与根本。
良久,鲲鹏缓缓地、极其凝重地收敛了自身所有外显的道韵。身后那映照半片天空的北冥虚影,那深藏吞噬与造化的漩涡,如同褪色的水墨画,悄然消散,融入虚空,不留痕迹。他周身上下那属于北冥之主的深寒气息也尽数内敛,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陷入深思的普通修道者。
峰顶一时间陷入了绝对的寂静,连那原本被道韵引动、缓缓流淌的云海都仿佛凝固了。只有石桌上两盏清茶散发的余香,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鲲鹏沉默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他黑袍下的胸膛微微起伏,仿佛需要调动力量才能平复内心的波澜。最终,他深吸了一口这蕴含着蓬莱独特道韵的灵气,抬眸看向青玄,双手在身前郑重地拱起,行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道友之礼。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意味,有叹服,有凝重,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道尊之道,直指本源,近乎于‘道’之本身,玄奥深远,贫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佩服之至。”
这“佩服”二字,从他这位心高气傲、纵横北冥万古的妖师口中说出,重若千钧。他心中已然彻底明了,眼前这位青玄道尊,其对大道本质的理解与掌控,恐怕远在他之前的预估之上,其道境修为,绝非寻常准圣初期,甚至可能触摸到了更深不可测的层次!联想到那笼罩蓬莱的混沌气流与无形道韵,以及对方对“因果”的清晰认知,鲲鹏几乎可以肯定,此人乃是洪荒天地间最顶尖、也最不愿招惹的那一类存在。
如此人物,不愿卷入天庭与巫族,乃至未来可能更复杂的因果漩涡,实属正常,甚至可以说是明智。其道在自身,在超脱,而非争霸。若帝俊、太一因招揽不成而心生怨怼,试图以势压人,那绝非智者所为,只会为正如日中天的妖族天庭,凭空树立一尊难以想象、手段莫测的可怕大敌。其后果,恐怕比面对一位祖巫还要难以预料。
此番论道,表面看来或许只略逊半筹,并未伤及颜面,但正是这看似微小的差距,却如同鸿沟,让鲲鹏对青玄的真实实力与潜在威胁,有了颠覆性的全新认知。一股强烈的忌惮之心,不可抑制地自道心深处升起,取代了之前所有的探究与招揽之意。
他知道,自己回去之后,必须抛开一切矜持与可能存在的侥幸心理,以最郑重、最严肃的态度,告诫帝俊与太一。对此人,以及其麾下的混元道宫,天庭的态度必须明确:只可怀柔交好,赠礼结缘,或保持距离,互不侵犯。万不可因对方拒绝招揽而视为阻碍,更不可因觊觎蓬莱之秘而轻易动用任何胁迫手段!否则,引动的后果,或许将是整个妖族都无法承受之重。
“妖师过誉了。”青玄面色依旧平和,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寻常的交流,他亦客气地拱手还礼,“妖师以北冥之寂寥,悟吞噬之玄妙,更由死而生,逆转造化,其道之广博深远,亦让青玄观之获益良多,对天地法则之变幻,有了更深体悟。”
他此言并非全为客套,鲲鹏的逍遥之道,确实在“变化”与“循环”上给了他一些触动,对其完善自身内天地的构想,不无裨益。
“今日论道,贫道受益良多,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