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前哨站“银月哨岗”的医疗帐篷里，弥漫着草药、消毒剂和圣光能量混合的复杂气味。夜羽躺在简易的行军床上，身上缠满了绷带，左臂和胸口固定着夹板。一名人类圣光牧师正站在床边，双手悬浮在她身体上方，柔和的圣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渗入她的伤口。
疼痛在缓解，断裂的肋骨在缓慢愈合，烧伤处的新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这就是高阶圣光治疗的力量——几乎能肉白骨、活死人，但代价是施法者巨大的精神消耗和能量透支。
“可以了，”主持治疗的圣骑士长——一位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的老圣骑士——示意牧师停止，“她的内伤已经稳定，剩下的皮外伤需要自然愈合。过度治疗反而会损害身体本身的恢复能力。”
牧师点头，收回圣光，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续两小时的高强度治疗对任何施法者都是巨大负担。
“谢谢，”夜羽开口，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但至少不再咳血。
“为战士疗伤是我们的职责，”老圣骑士说，然后严肃地看着她，“但夜羽队长，我必须警告你：你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根据医疗报告，你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经历了三次濒死状态，失血超过总血量的40%，多处骨折和内伤。即使是圣光治疗，也无法完全修复这种程度的损伤。你需要至少一个月的绝对休养，否则……”
“否则会留下永久性损伤，我知道，”夜羽平静地接过话，“但战争不会等我一个月。”
老圣骑士沉默了几秒，最终叹了口气：“我知道劝不动你。但至少，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你必须留在医疗区，按时服药，接受后续治疗。这是命令，不是建议。”
夜羽没有反驳。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无法执行任何任务，勉强出战只会成为队伍的累赘。
老圣骑士离开后，医疗帐篷的帘子被掀开，林风走了进来。盗贼手里端着一碗热汤，表情依然是那种懒散的、让人想揍他一拳的模样，但夜羽注意到他眼底深处的疲惫和担忧。
“喝吧，”林风把汤递给她，“营地里最好的厨师熬的，加了银月森林特有的草药，对恢复有帮助。”
夜羽接过碗，小心地喝了一口。热汤温暖了冰冷的胃部，草药的味道虽然苦涩，但确实带来了一种舒缓的感觉。
“其他人呢？”她问。
“圣盾在隔壁帐篷做手术，矮人的腿骨碎得有点厉害，需要植入金属支架固定，但他坚持不用麻药——说什么‘矮人的尊严不允许在手术中昏迷’。医生差点被他气死。”林风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大地之痕被德鲁伊教派的长老接走了，说是要研究那块石板，顺便用自然仪式为他深度治疗。黑爪和追猎者在协助情报部门分析带回来的样本和数据。”
“深岩之盟的人呢？”
“关押在特殊监禁区，由最高指挥部的审讯专家审问。初步结果……不太妙。”林风的脸色凝重起来，“那个半精灵果然是黑暗议会的高级成员，代号‘影爪’。他招供说，黑暗议会对泰坦科技的研究已经进行了至少十年，虫巢只是他们众多‘观测点’之一。”
“十年……”夜羽握紧了汤碗，“也就是说，虫族的爆发可能不是自然现象，而是……”
“有人刻意引导或加速的，”林风接过话，“影爪提到一个名词：‘第七阶段进化’。当虫族进化到第七阶段时，会触发泰坦预设的‘大清洗协议’。黑暗议会的目标是掌控这个协议，或者……利用它达到某种目的。”
利用大清洗协议？夜羽想起了远古德鲁伊石板上的警告。如果黑暗议会真的能掌控泰坦的终极武器，那么他们拥有的力量将足以威胁整个大陆的所有势力。
“我们必须尽快把这些情报传递给最高层，”她说。
“已经在做了，”林风从怀里取出一封盖着金色火漆的信函，“这是军团指挥部的紧急回信。他们已经派出了特使，预计明天抵达。同时，银月城最高议会和铁炉堡大工匠议会都收到了简报，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夜羽接过信函，扫了一眼内容。措辞严肃，命令她“在身体状况允许的情况下尽快前往军团指挥部做详细报告”，并强调“此情报列为最高机密，不得向任何未经授权者透露”。
“明天……”她看向帐篷外，“爆炸应该已经发生了。虫巢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林风的脸色更加阴沉：“这就是问题所在。信息素中枢的爆破装置……没有爆炸。”
夜羽猛地坐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倒计时归零时，我们的远程探测器确实监测到了能量波动，但规模远小于预期，而且……波动很快就平息了。”林风取出一份报告，“根据前线侦察兵的报告，虫巢内部确实发生了混乱，但没有大规模爆炸，信息素网络只是暂时紊乱，现在已经基本恢复。虫族的活动甚至比之前更加……有组织。”
不可能。黑爪设置的震荡炸弹是她亲眼看着安装的，倒计时三小时，没有理由不爆炸。除非……
“除非炸弹被拆除了，或者被某种力量压制了，”林风说出了她的想法，“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可能是虫后，或者……拥有泰坦权限的存在。”
虫后重新掌控了信息素中枢，并且阻止了爆炸。这个结论让夜羽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几乎全员重伤，流火牺牲，却没能达成瘫痪虫族指挥系统的目标。
“但我们也并非一无所获，”林风继续说，“虽然炸弹没爆炸，但你们带回来的情报价值远超一次战术胜利。泰坦实验的真相、虫族的起源、黑暗议会的介入……这些信息将彻底改变我们对这场战争的认知和应对策略。”
夜羽没有说话。她知道林风是对的，但理智的认知无法抵消情感上的挫败感。那些牺牲，那些伤痛，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别想太多，”林风看穿了她的想法，难得用认真的语气说，“你们活着回来了，这就是最大的胜利。情报的价值会在后续的战略中体现出来。而且……”他顿了顿，“爆炸虽然没有发生，但你们的行动确实对虫巢造成了影响。根据侦察报告，虫族正在调整防御部署，一些深层单位被调往信息素中枢区域，这意味着其他方向的防御会相对薄弱。军团指挥部正在制定新的进攻计划，可能会利用这个窗口期。”
利用虫族调整部署的窗口期发动进攻，这确实是可行的战术。但夜羽心中的不安并没有减少。
“林风，”她突然问，“你相信‘心之种’的存在吗？”
林风愣了一下，然后从怀中取出夜羽带回的德鲁伊石板拓本——那是黑爪在返回途中紧急制作的复制品。他翻开到记载“心之种”的那一页：
“当虫族进化至第七阶段，当泰坦的钟声再次敲响，清洗将会降临。唯一的希望在于‘心之种’，那被藏在虫后意识深处的、最初的人性残片。找到它，唤醒它，或许能改变终局。”
“说实话，我不确定，”林风合上拓本，“虫后有‘人性残片’？这听起来像是神话故事。但远古德鲁伊留下了这个警告，而且他们的预言一向有根据。所以……我愿意相信有这个可能性。”
“如果我们能找到心之种，唤醒它，或许能阻止大清洗协议，甚至改变虫族的本质，”夜羽说，“但这需要深入虫后意识深处，这比瘫痪信息素中枢要困难千百倍。”
“而且需要时间，”林风补充，“虫族进化到第七阶段还有多久？泰坦的钟声什么时候敲响？我们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我们有了一个方向，而不再是盲目的对抗。”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帘子再次被掀开。这次进来的是黑爪和追猎者，两人看起来疲惫但精神不错。
“队长，你醒了！”黑爪快步走过来，“感觉怎么样？”
“还活着，”夜羽说，“听说炸弹没爆炸？”
黑爪的表情黯淡下来：“是的……我检查了所有可能的原因。炸弹本身没有问题，安装位置正确，倒计时应该正常触发。唯一的解释是，虫后用某种我们不了解的方式压制或拆除了它。”
“这不怪你，”夜羽说，“是我们对泰坦科技和虫后的能力了解不足。但至少，我们带回了更重要的东西。”
追猎者开口：“关于变异样本的分析有初步结果了。那只变异雷戈勇士的甲壳纹路，确实与泰坦能量晶体有关。但更惊人的发现是……”他看了一眼林风，得到点头许可后继续说，“我们在样本中检测到了……人类神经组织的残留痕迹。”
帐篷内瞬间安静下来。
“人类神经组织？”夜羽重复道，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是的，”追猎者点头，“虽然已经高度变异和虫族化，但基础结构特征依然可辨认。而且根据基因比对……与流火的基因有37%的相似性。”
流火。那个牺牲自己为他们争取时间的战友，那个半人半虫的悲惨存在。
“这说明什么？”林风问。
“说明虫族在进化过程中，可能……融合了人类或其他智慧生物的特征，”黑爪接过话，“泰坦的进化实验不是单纯的生物改造，而是跨物种的融合。虫后可能不只是虫族的女王，她可能是……某种融合实验的终极产物。”
融合实验。虫后体内可能融合了泰坦科技、虫族生物质、以及……某种智慧生物的意识和基因。
这就是“心之种”的真相吗？虫后意识深处的人性残片，是她作为融合产物保留的最后一丝原始意识？
夜羽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唤醒心之种可能不只是改变虫族，而是唤醒一个被囚禁在虫族躯体中的、痛苦而扭曲的灵魂。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林风说，“但这确实解释了为什么虫后能理解人类战术，能学习泰坦科技——她可能本身就拥有智慧生物的认知基础。”
“但这只是推测，”追猎者提醒，“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接触虫后意识本身。”
接触虫后意识。这听起来像是自杀任务。但夜羽想起了在意识隔离阵列中的经历——她曾短暂地与虫后意识对抗，甚至进行过“交易”。那种体验虽然危险，但并非不可能。
“我有过接触，”她突然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在意识隔离阵列的控制室里，我与虫后意识进行过对抗和……交流，”夜羽回忆着那段模糊但深刻的记忆，“她确实有智慧，有学习能力，甚至有情感——虽然那些情感大多是负面的：愤怒、贪婪、恐惧。但在深处……我能感觉到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像是……挣扎。”
“挣扎？”林风追问。
“像是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或者……一个意识在被某种力量强迫执行它不愿意做的事。”夜羽努力回忆那种感觉，“当我提出交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和拒绝，但随后出现了犹豫，最终接受了三小时隔离的提议。如果她只是纯粹的怪物，不会做出这种权衡。”
“也就是说，虫后意识深处可能真的有一个‘心之种’，一个保留着原始人性的部分，正在与虫族的本能和泰坦的控制程序斗争，”黑爪分析道，“如果我们能强化那个部分，或许真的能改变虫族的本质。”
“但如何做到？”追猎者问，“再次深入虫巢，找到虫后，然后……对她进行心理治疗？”
这句话带着讽刺，但也是现实问题。如何接触虫后意识？如何唤醒心之种？这些都没有答案。
“首先，我们需要更多关于泰坦实验和虫族起源的资料，”林风说，“黑暗议会的影爪可能知道更多。其次，我们需要研究远古德鲁伊的石板，看上面是否记载了接触或唤醒的方法。最后……”他看向夜羽，“我们需要一位曾经与虫后意识接触过的人，而这个人现在需要尽快恢复健康。”
夜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真的要尝试接触虫后意识，她可能是唯一有经验的人选。
但代价呢？再次深入虫巢的危险性不言而喻，而这次的目标不是瘫痪某个设施，而是直接面对虫族的核心。
“先集中精力处理眼前的事情，”林风站起身，“夜羽，你的任务是恢复。黑爪、追猎者，你们继续协助情报部门分析样本和数据。明天军团指挥部的特使抵达后，我们需要做全面汇报。在那之前，所有人都要整理好思路和证据。”
“明白，”黑爪和追猎者点头。
“对了，”林风走到帐篷门口，突然回头，“关于那个半精灵影爪，审讯专家说他反复提到一个名字：‘监视者阿加隆’。你们在虫巢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吗？”
监视者阿加隆。
夜羽摇头。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但黑爪的脸色突然变了。
“等等……我在分析泰坦设施的能源分配图时，看到一个高频出现的加密标识，解码后的音译就是‘A-gal-on’。”他快速从背包中取出数据板，调出相关记录，“看这里——在意识隔离阵列的日志中，有一个高级访问记录，访问者代号就是‘监视者Agalon’。访问时间……是三千七百年前。”
三千七百年前，泰坦设施还在活跃运行时。
“这个阿加隆是谁？”追猎者问。
“不知道，”黑爪摇头，“泰坦记录中只有代号，没有详细信息。但如果黑暗议会知道这个名字，说明他们对泰坦的了解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林风的表情变得极其严肃：“把这个信息加入明天汇报的重点。监视者阿加隆……这可能是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他离开了医疗帐篷。
黑爪和追猎者也告别离开，去继续他们的分析工作。
夜羽独自躺在行军床上，看着帐篷顶部的帆布纹理。监视者阿加隆、心之种、泰坦实验、黑暗议会……这些碎片逐渐拼凑成一幅庞大而恐怖的图景。
而她，只是这幅图景中的一个微小存在，却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风暴中心。
帐篷外传来了熟悉的钟声——那是营地集合的钟声。夜羽知道，这意味着新的命令或消息。
果然，几分钟后，一名传令兵掀开帘子，递给她一份紧急文件。
“夜羽队长，军团指挥部的最新命令，”传令兵立正敬礼，“鉴于您带回的情报重要性，指挥部决定成立特别调查组，代号‘曙光’。您被任命为调查组副组长，负责虫族起源和泰坦实验方向的调查。调查组组长由林风担任。命令即刻生效。”
特别调查组。这意味着她将不再只是一名侦察队长，而是要参与到更高层的战略决策和秘密行动中。
“调查组的其他成员呢？”她问。
“包括您现有的侦察队成员，以及从情报部门、研究机构和各大战团抽调的精锐。具体名单稍后送达。”传令兵再次敬礼，然后离开。
夜羽看着手中的命令文件，上面盖着军团指挥部的金色狮鹫印章。
新的职责，新的使命。
而她的身体还在疼痛，她的队员还在疗伤，他们刚刚从地狱般的任务中归来。
但战争不会等待。
她将命令文件放在床头，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加速身体的恢复。
明天，特使抵达，汇报开始。
然后，特别调查组“曙光”将正式启动。
他们将揭开泰坦实验的真相，寻找阻止大清洗协议的方法，尝试唤醒虫后意识深处的心之种。
这是一条比深入虫巢更加危险的道路，因为这次他们要对抗的不只是虫族，还有黑暗议会，甚至可能是……泰坦本身。
但夜羽没有恐惧。
恐惧在虫巢深处已经用完了。现在剩下的，只有决心。
她要活下去，要完成任务，要保护那些值得保护的东西。
而这一切，从此刻开始。
医疗帐篷外，夕阳西下，将银月森林染成一片血红。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而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