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第一个清晨,李晓晨难得睡了个懒觉。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书桌上投下一道金线。
桌上那些翻烂的课本、写满笔记的练习册,此刻都成了过去式。
她睁开眼,盯着房梁看了几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十二年寒窗苦读,就这么结束了?
这时,厨房传来熟悉的声响,母亲苏青禾在准备早饭。
一切如常,又似乎有些不同。
李晓晨起身拉开窗帘,看见父亲正在小院里打太极,动作舒缓沉稳。
“晓晨起来啦?”
苏青禾探头进来。
“洗漱吃饭,你哥来电话了,说中午到家。”
“真的?”
李晓晨眼睛一亮。
“他不是说课题忙,暑假可能回不来吗?”
“再忙,也得回来看看妹妹啊。”
苏青禾笑着催促道。
“快去洗脸,粥要凉了。”
早饭很简单——小米粥、咸鸭蛋、还有胡同口买来的油条。
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前,气氛轻松。
李长河也没问考试的事,只说道:
“考完了就好好放松,这些天想干啥就干啥,别琢磨书本了。”
“我想去图书馆看看。”
李晓晨咬着油条。
“考外语的时候,有道题拿不准,想去查查资料。”
“今天先别去,中午咱们一家团聚团聚。”
李晓晨“嗯”了一声,心里也惦记着哥哥。
李长河点点头,心里有些感慨。
儿子今年二十三,再过两年就研究生毕业了。
前几天,杨厂长还私下问过他...说厂里技术科青黄不接,正需要向阳这样有想法的年轻人,问他有没有意向回厂里来。
李长河没替儿子应承,说让孩子自己决定。
时代不同了。
上代人讲究“子承父业”,接父母的班,进厂干一辈子。
但现在,外面天地广阔,年轻人有更多选择。
儿子学的无线电电子,是未来的前沿技术,应该让他在更广阔的天地里闯荡......
吃完饭,李晓晨抢着收拾碗筷。
“去去去,一边歇着去...这些天熬得人都瘦了,考完了还不享享福?”
“妈,我不累,洗几个碗的事儿。”
李晓晨利索地把碗碟摞起来,端进厨房。
拧开水龙头后,水流哗哗冲走碗上的油腻。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哥哥高考完的那个夏天。
那时候她才上初中,只觉得哥哥了不起,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
现在轮到自己了,她才真正咂摸出那种滋味——既期待又忐忑。
“妈,您说我能不能考上北外啊?”
苏青禾正在擦灶台,闻言回过头:
“怎么突然没信心了?你平时成绩不是挺好的吗?”
“也不是没信心…...”
李晓晨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我就是觉得,填志愿的时候,一笔画下去,好像就定了好多事...这是我长这么大,自己做的第一个重大选择。”
苏青禾放下抹布,决定的。抬手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
“傻孩子,不管你考上哪儿,都是爸妈的骄傲...你爸不是常说吗,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不是一次考试就能定死的。”
这话让李晓晨心里一暖。
她想起这些年,父亲虽然话不多,但总能在关键时候给她点拨——
小时候教自己认字,大一点带自己看报纸,培养自己的观察力。
现在回头想想,父亲那些看似随意的聊天...其实都在潜移默化中,塑造自己的思维。
“妈,谢谢您,也谢谢爸。”
李晓晨小声说道。
“谢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谢啥!”
苏青禾眼角的细纹绽放开。
“去换身衣服吧,一会儿你哥该到了。”
......
十一点刚过,院门外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李晓晨耳朵尖,第一个从屋里蹦出来:
“哥!”
“考完了?”
李向阳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车把上挂着一个帆布包,后座捆着行李。
“考完了!”
李晓晨雀跃着跑过去,接过哥哥手里的帆布包。
“嗬,这么沉...你带什么宝贝回来啦?”
“有些是给家里的,有些是实验室的资料。”
李向阳说着,朝屋里走去。
“爸,妈,我回来啦。”
李长河从屋里出来,接过儿子的行李:
“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不用接,骑自行车挺方便。”
李向阳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晓晨,给你的。”
李晓晨打开,是个漂亮的银色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真好看!”
“同学从上海带回来的,说是现在最时兴的样式。”
李向阳又拿出一个纸包。
“妈,这是给您买的毛线...纯羊毛的,过段时间您给自己织件毛衣。”
苏青禾接过毛线,手感柔软,颜色是她喜欢的枣红色。
“花这钱干什么……”
“还有爸的。”
最后,李向阳拿出一本书——《电子技术前沿》。
李长河接过书翻了翻,虽然里面都是专业术语,但他能看懂大概。
“这书...不便宜吧?”
“周教授知道您爱琢磨这些,特意多买了一本让我带回来。”
“里面有些关于通讯技术的最新进展,挺有启发性,没事您可以翻翻。”
一家人在院子里说着话。
此时阳光正好,石榴花开得正艳——这棵石榴树,是李长河刚搬来时种的,如今已经亭亭如盖。
树下摆着石桌石凳,夏天最适合在这里乘凉吃饭。
到了午饭时分,苏青禾做了儿子最爱吃的红烧排骨,还有清蒸鱼、炒时蔬......
李长河开了瓶啤酒,给儿子也倒了一杯。
“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项目进展顺利...周教授说,如果我们这个电话交换机改进方案能成功,就可以能提高30%的通讯效率。”
“邮电部那边很感兴趣,可能会合作。”
“电话交换机?”
李晓晨好奇。
“就是咱们打电话用的那个?”
“对。”
李向阳解释道:
“现在用的还是老式的步进制交换机,效率低,容易出故障。”
“我们设计的方案,引入了微处理器控制...虽然现在国内微处理器还依赖进口,但这是个值得探索的方向。”
李长河听得很认真。
儿子能参与到这样的项目中,是机遇也是责任。
“需要什么支持吗?”
“暂时不用,实验室设备够用。”
李向阳顿了顿。
“不过周教授私下说,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去国外看看最新的技术发展。”
“现在欧美那边,已经在研究数字程控交换机了,比我们先进至少十年。”
这话,让饭桌上一时沉默。
在历史长河里,十年只是一瞬间。
但在日新月异的技术领域,十年往往意味着代际的差距,意味着从原理到应用的全面革新。
李长河想起自己穿越前的历史——八十年代,中国通讯事业确实落后,后来靠引进、消化、吸收才慢慢赶上。
如果儿子他们这一代人,能早点接触最前沿技术,也许能少走些弯路。
“会有机会的。”
李向阳点点头,没再多说。
他性格像父亲...话不多,但心里有数。
吃着饭,话题又转到李晓晨身上。
李向阳问起她考试的具体情况,各科感觉如何。
李晓晨说到英语时,皱了皱鼻子,有些懊恼:
“有道翻译题,我拿不准‘改革开放’该怎么译最准确...是Reform and opening-up?还是Reform and open policy?”
“两种都可以,侧重点稍有不同,看具体的语境和搭配。”
“我们图书馆,有一些引进的外文期刊和报告,这两种译法都出现过,问题不大。”
李晓晨点点头,忽然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哥哥:
“哥,你说我要是学了外语,将来能做什么啊?”
李向阳他想了想,反问道:
“那你自己呢?最想用外语这个工具去做什么?”
“我...我想当外交官。”
李晓晨说得很认真。
“我想站在国际舞台上,为国家说话,去告诉别人...中国是什么样子。”
李向阳有些动容。
他想起妹妹从小就不一样,她常常拿着地图...问他某个国家的首都叫什么,为什么那里会有冲突。
那时候,李向阳只当是小孩子的好奇心重...现在才明白,那些种子,或许早就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