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隐云谷的口粮确实紧了,但精神却格外充实。
一种明确的使命感和凝聚力,在共同节衣缩食,为了同一个善良的目标而付出的过程中,深深扎根于每个人心底。
冬季也是练兵和学习的黄金时间。
喻万春说,“入世的人去救苍生,而我们先学习,然后同样要去救苍生。”
户外天寒地冻,贯一堂内却热火朝天。
李南风的武训加强了对抗性和小组配合,模拟各种突发情况下的应对。
李小北和杨静文开始给一些头脑灵活的少年传授简单的记账、测量、货物辨识知识,为十贯盟的未来储备基础人才。
喻万春的学堂则深化了经典义理的探讨,结合山外见闻,引导孩子们思考个人与世道的关系。
喻万春还利用冬闲,系统梳理了十贯盟的理念和组织构想。他召集核心成员,进行了一次次深入的长谈。
“经过此事,大家当明白,我们力量微薄,直接对抗汉阳王那样的巨鳄,是以卵击石。”喻万春在油灯下缓缓说道,“但我们也有优势。我们人少心齐,目标纯粹,行动隐蔽。有心之人想找我们却是找不到的。”
“下一步怎么做?窝在这里不是办法。”李南风还是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
“现在孩子还小,怎么也得护着他们长大啊。”喻万春又怎么不知李南风的想法。
孤独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就算这里有着其他的人,可是终究太小。
三年时光,在隐云谷的四季轮回中悄然流逝。
当年的废墟上,已建立起一个功能齐全、秩序井然的小小村落。
房舍坚固,粮仓有存,菜圃果园初具规模。
孩子们长高了,变壮了,眼神明亮,文武兼修。
而这一年,温云舒怀孕了。
温云舒怀孕的消息,在隐云谷平迅速扩散,带来了与寒冬截然不同的喜悦与期盼。
这不仅仅是喻万春夫妇的喜事,更是整个山谷的喜事。
这个在在相依中成长的“家”,即将迎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在这里孕育的新生命。
它象征着扎根的深度,也隐喻着未来的延续。
李婆婆和几位有经验的妇人立刻成了最忙碌也最开心的人,翻出压箱底的柔软旧布,商量着改制小衣裳。
温云舒被众人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连去溪边打水都被“勒令”禁止。
孩子们围着喻万春,好奇地问,“先生,小弟弟什么时候出来?他会和我们一起读书练武吗?”
喻万春总是笑着摸摸他们的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光芒。
三年时光,隐云谷往外输送了不少人,也带回来不少人,但是大家都墨守成规,对于谷内的事情在外只字不提。
这三年,隐云谷已然成为了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而就在喻万春隐藏自身发展的这三年,汉阳王与夏景帝的关系也撕破了脸。
中原与汉江平原东南,群山褶皱深处,藏着一个小小的村落,因位于两条山溪交汇处,得名溪口村。
村子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世代以耕种山间梯田、采集药材、狩猎为生,日子清苦,却也算远离尘嚣,自有一份艰难求存的平静。
村东头的老榕树下,是村民闲时聚集的所在。
这几日,树下议论的话题,却不再是今年的雨水、山里的野物,或者谁家娃子的亲事,而是一桩如同山外乌云般压来的大事,汉阳王反了。
消息是前几日,村里唯一的货郎孙瘸子从六十里外的雾江镇带回来的。
孙瘸子说得唾沫横飞,脸色发白,“了不得了!北边的大王爷,汉阳王,扯旗造反啦!听说朝廷的兵马都开过去了,打起来了!”
起初,村民只当是孙瘸子又喝了二两黄汤在胡吣。
王爷造反?
那是戏文里才有的故事,离这抬头只见一线天的溪口村,实在太远了。
可紧接着,村里年轻时曾走南闯北给人做过护院的老李头,在镇上当学徒的后生捎回口信,说镇上粮价又涨了,盐巴都快买不起了,官差巡查也严了许多,盘问有无陌生面孔,还隐约听到逃难来的外乡人嘀咕什么“天兵”、“打仗”。
再然后,连村正都被叫去乡里训话,回来时眉头锁得死紧,召集各户当家的,含糊地叮嘱,“最近不太平,都警醒些,把后生仔看好,没事莫往深山里乱跑,也莫要收留来路不明的人。若有生人打听什么,赶紧报上来。”
这一连串动静,终于激起了真实的涟漪,老榕树下的议论,从怀疑变成了不安的揣测。
“汉阳王……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听说封地千里,金銮殿似的王府,他造哪门子反?”
蹲在石碾上的赵老三咂巴着旱烟杆,一脸不解。
“享福享腻了呗!这些龙子凤孙,心大着呢!”
村头的王寡妇快人快语,她男人早年被拉去服徭役死在了外边,对官府贵胄向来没好气。
“不见得。”老李头慢悠悠地开口,他靠着斑驳的树干,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峦,“我年轻时在外面跑,听过一些。这汉阳王,可不是一般的闲散王爷。景泰年间,听说就是能征善战的,先帝爷那会儿好像还领过兵,后来……不知怎么就不太动弹了。当今圣上登基后被封到了汉阳,看得可紧了。”
“李老爹,你是说……汉阳王是被逼的?”旁边纳鞋底的吴家媳妇抬起头。
“逼不逼的,咱小老百姓哪里知道里头弯弯绕。”老李头叹口气,“我只知道,镇上回来的人说,北边好几个州府今年遭了大水,又闹蝗灾,颗粒无收。朝廷说要赈灾,可银子粮到了下头,还剩几口?”
“听说有些地方,饿得人吃人了。”
“圣上……唉,宫里那位,这些年税赋一年重过一年。下面当官的,有几个干净的?层层加码,苦的还是咱种地的。”
众人沉默,老李头说的,他们即便困居山村,也能感受到。
赋税、徭役、官差的嘴脸,一年难过一年。
今年村里的后生,又有两个被征去修官道,至今没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