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分,霍格沃茨大礼堂灯火通明,四张长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人声嘈杂。但当我踏入礼堂,走向斯莱特林长桌时,一种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无数道目光——或隐蔽或直接——从各个方向投射而来。那些目光里,不再仅仅是下午时那种混杂着好奇、猜疑和恶意的审视,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东西:震惊过后的余悸,重新评估的谨慎,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我恍若未觉,步履平稳地走向惯常的位置。西奥多已经在那里,面前放着一份《预言家日报》,但他没在看,只是用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光滑的桌面。看到我过来,他灰色的眼睛抬了一下,极轻微地颔首。
德拉科和他的小团体坐在不远处。潘西·帕金森的目光像刷子一样扫过我全身,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紧绷;布雷斯·扎比尼则维持着他那副慵懒的假面,但眼神在我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略长了半秒;克拉布和高尔埋头对付着牛排,但不时偷瞄过来的眼神泄露了他们听到风声后的迟钝震惊。德拉科……他嘴角的瘀青在灯光下更明显了些,他看到我时,下巴微微抬高,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混杂着别扭、某种释然,以及一点残留的、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后怕。他没说话,只是拿起南瓜汁喝了一大口。
我自顾自地坐下,家养小精灵体贴地为我面前的餐盘盛上食物。我拿起刀叉,动作斯文,开始用餐。周围的窃窃私语如同背景音,忽高忽低,偶尔有“埃弗里”、“动手”、“信”、“东方”之类的词眼飘进耳朵。
看吧,看个够。我慢条斯理地切开一块小羊排,鲜嫩的肉汁渗出来。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怎么传。下午那场冲突,与其说是被逼无奈的反击,不如说是一次明确的界限划定。苏灵儿,或者说“苏家”,不是可以随意用这种低级手段羞辱的对象。代价,他们已经看到了。
预言家日报?我瞥了一眼西奥多手边那份报纸,丽塔·斯基特那张夸张的速写头像在头版角落咧着嘴笑。无所谓了。在绝对的实力和明确的警告面前,流言蜚语的杀伤力会大打折扣。至少,在斯莱特林内部,短期内不会再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跳出来。
晚餐在一种奇异的、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接近尾声。甜点时间,一只熟悉的、油光水滑的黑蝙蝠形状的守护神(毫无疑问是斯内普教授的)悄无声息地滑过斯莱特林长桌的上空,冰冷、丝滑的声音直接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苏小姐,晚餐后,到我的办公室来。立刻。”
声音消散,那只蝙蝠守护神也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周围几个注意到这一幕的学生眼神又变了变,敬畏中掺杂了更多好奇。
我放下银质的甜品勺,用餐巾轻轻拭了拭嘴角。该来的总会来。
“需要陪同吗?” 西奥多的声音很低,几乎淹没在礼堂的嘈杂里。
我摇了摇头,站起身。“不必。院长召唤而已。” 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离开礼堂,穿过逐渐空旷起来的门厅,走下通往地窖的楼梯。阴冷潮湿的空气包裹上来,墙壁上的火把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斯莱特林院长的办公室就在公共休息室入口附近,那扇熟悉的、光秃秃的石门紧闭着。
我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进来。” 斯内普教授冰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我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的光线比走廊更加昏暗,充斥着各种魔药材料混合的古怪气味——有些刺鼻,有些苦涩,还有些难以形容。墙壁边的架子上摆满了浸泡着不明物体的玻璃罐,在微弱火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巨大的书桌后,斯内普教授正埋首于一堆羊皮纸中,黑色的长发油腻地垂在脸颊两侧。他头也没抬,羽毛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我安静地走到书桌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目光平视前方,等待。
沉默在弥漫,只有羽毛笔尖摩擦羊皮纸的声音和壁炉里火焰偶尔的噼啪声。这份沉默本身就像一种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来访者心头。但我早已习惯。在苏家,在那些需要揣摩上意、等待宣判的时刻,沉默是常态。
终于,斯内普停下了笔。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漆黑如深潭的眼睛看向我,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锐利得像要剖开皮肉直达灵魂的审视。
“下午,”他开口,声音丝滑而缓慢,每个词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在二楼东侧走廊。发生了一起……令人不快的冲突。”
这不是询问,是陈述。
“是的,教授。” 我回答,声音清晰平稳。
“埃弗里先生,一个五年级学生,目前正在庞弗雷夫人那里接受治疗。除了你施加的束缚咒造成的短暂僵硬,主要伤势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面部软组织的严重挫伤,伴有轻微脑震荡迹象。据他含糊其辞的陈述,以及不少于二十名目击者的‘生动’描述,是你,苏小姐,在被他‘不慎’遗落了些私人信件并发生口角后,率先使用了无声束缚咒,并紧接着进行了……物理意义上的‘劝说’。”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我的脸,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慌乱或辩解。
“埃弗里先生声称那只是‘友好的交流’,以及他不小心‘手滑’。” 斯内普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当然,这种说法与现场散落一地的、带有明显鞋印的信封,以及他脸上那个清晰的拳头印记,似乎有些微妙的出入。”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教授,对于埃弗里先生的伤势,我感到遗憾。但当时的情况,如您所说,并非简单的‘口角’。他蓄意窃取并当众毁损我的私人信件,并进行带有侮辱性质的言辞挑衅。我认为,适当的自卫和阻止事态恶化是必要的。”
“‘适当的自卫’?” 斯内普重复了一遍,语调拉长,充满了不以为然,“包括一记足以让七年级学生都侧目的直拳,以及……踩在对方胸口上进行‘友好交谈’?”
“在对方已被魔法控制失去大部分行动能力,但仍有反抗意图和潜在威胁时,确保其彻底失去威胁是自卫的合理延伸。” 我的回答滴水不漏,引用了《标准咒语,四级》中关于自卫魔法应用界限的模糊条款,“至于交谈的内容,只是确保他充分理解自己的行为已构成冒犯,并提醒他下不为例。”
斯内普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钟。办公室里只有壁炉火焰的声响。
“你很有把握,苏小姐。”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更冷,“把握你的魔法水平远超同龄人,把握你的‘自卫’理由在某种程度上能被解释,也把握……” 他身体微微前倾,黑色的眼睛像探照灯,“……你特殊的‘背景’,会让你在这类冲突中获得某种……默认的宽容?”
他点破了那层窗户纸。这不是单纯的违纪处理,更是对我身份所代表的力量,以及霍格沃茨(或者说邓布利多)对我态度的试探。
“教授,”我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直视,姿态显得恭敬,但语气依旧平稳,“我来到霍格沃茨,是希望学习魔法,体验不同的文化,并遵守这里的规则。我从未主动寻求冲突,也无意滥用任何背景带来的所谓‘宽容’。今天的事情,是对方越界在先。我维护的,是一个学生最基本的尊严和财产安全。如果这被视为‘把握’了什么,那或许是因为,有些人错误地认为,来自东方、姓氏不列于二十八神圣家族名单之上,就意味着可以轻慢。”
我抬起眼,红棕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清澈而坦然(至少表面上如此)。“至于宽容……我接受霍格沃茨师长们的一切公正裁决。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对我行为的定论,而非对我背景的考量。”
又是一阵沉默。斯内普靠回椅背,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指尖轻轻敲击着。
“巧言令色。” 他最终评价道,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贬斥,“埃弗里家族不会善罢甘休,尽管那小子自己理亏。而你的‘事迹’,恐怕会随着丽塔·斯基特那篇关于你‘神秘东方背景与火焰杯异常’的添油加醋的报道,一起传遍整个魔法界。”
原来如此。丽塔的文章果然提到了火焰杯,还扯上了我的背景。难怪今天那些眼神如此古怪。
“流言止于智者,教授。” 我平静地说,“我更愿意专注于接下来的课程,以及……不得不面对的第一个项目。”
提到三强争霸赛,斯内普的眼神更加幽深。“第一个项目。你似乎并不十分担忧。”
“担忧无用,教授。唯有准备。” 我简短地回答。
他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权衡什么,最后,他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五十分。因为不当使用魔法攻击同学,以及在公共场合实施暴力行为,导致不良影响。关禁闭,本周六晚上,来我这里处理……一批需要精细分离的毒触手脓液。它们非常不稳定,需要绝对的专注和稳定的魔力输出。任何失误,都可能让你不止丢掉五十分。”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在下次霍格莫德周末之前,未经我的允许,不得离开城堡。现在,出去。”
五十分。一个严厉但并非不可承受的惩罚。禁闭内容听起来恶心又危险,很符合斯内普的风格。限制离校……是担心我再出去“惹事”,还是变相的保护,防止我在校外遭遇埃弗里家族可能的报复或丽塔·斯基特的围堵?或许两者皆有。
“是,教授。” 我没有多问,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我的手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斯内普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凝重的语调:
“记住,苏小姐。在霍格沃茨,有时候,最危险的并非来自明处的魔杖。控制好你的……‘本能反应’。不是每一次,你都有充足的理由和……‘背景’,来承担后果。”
我动作未停,拉开门,走了出去。
石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隔绝了办公室里阴冷的气息和斯内普那意味深长的警告。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
控制本能?我沿着阴冷的走廊慢慢走着,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在苏家,本能反应慢一步,可能就是生死之别。斯内普教授的警告自有其道理,在这个规则相对分明(至少表面如此)的巫师学校。但有些底线,有些触及逆鳞的冒犯,是无法用“控制”来解决的。
今天,我展示了獠牙。斯内普给了我一个不轻不重的惩罚,一次危险的禁闭,和一句含糊的警告。
这或许就是邓布利多和斯内普目前对我的定位:一个需要严密观察、潜在危险但暂时可控的“变量”,一个被卷入三强争霸赛漩涡的“意外勇士”,一个背后站着古老东方势力、需要谨慎对待的“交换生”。
至于埃弗里,至于丽塔·斯基特,至于那些暗处的目光……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地窖天花板上湿漉漉的石壁。红色的彼岸花在袖中隐隐发热,带来一丝熟悉的、介于生与死之间的温暖力量。
让他们来。
我迈开脚步,朝着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方向走去,身影逐渐没入地窖更深处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