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府,秋阳杲杲,透过雕花窗棂,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浅宁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待在这间她特地让人辟出的静室内。
室内陈设简雅,书架上并非寻常闺阁女子的诗书琴谱,而是各地风物志、工械图谱乃至一些艰深的算学、格物典籍。
此刻,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紫檀木打造、包浆温润的木匣。
不知为何近日总会梦到母亲,梦里母亲手中就是捧着这木匣子。从前在定远侯府时无力守护母亲遗泽,只得将此匣深藏。
匣子开启,并无想象中的尘封之气,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冷香,似梅非梅,萦绕鼻尖。
这匣内物品这些年反复看过就是存放了几件式样简单却质地极佳的首饰——一支素银簪子,一对莹白的珍珠耳坠还有一枚水色极好的翡翠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并非本朝流行的缠枝莲纹。
此外,便是一摞保存完好的诗稿,字迹清秀婉约,内容多是寄情山水或感怀身世,透着淡淡的哀愁。
“母亲!宁儿好想你啊,母亲,你到底让宁儿找什么呢?”苏浅宁一件件拿起,再次细细摩挲。
这些首饰的做工和材质,绝非普通官宦人家所能拥有,那玉佩上的纹饰,更是透着一股古拙神秘的气息。
她心中冒出母亲出身不凡的猜测。然而,诗稿翻遍,除了能感受到母亲的才情与寂寞,并未找到任何明确的线索。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木匣本身。这紫檀木匣做工极其精巧,严丝合缝,内外光滑,似乎并无特异之处。
但她指尖划过匣底边缘时,却感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感。若非她心细如发,又带着审视的目光,绝难发现。
苏浅宁心中一动,将匣中之物悉数取出,指节轻轻叩击匣底。声音沉闷,并无中空回响。
她沉吟片刻,取过桌上一盏清水,用指尖蘸了,极其小心地滴在那一丝滞涩的缝隙周围。
水珠并未迅速渗入或滑落,而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沿着肉眼难辨的纹路微微晕开。
有机关!她压抑住微微加速的心跳,结合这木匣的材质和工艺特点,按照某种特定的韵律和顺序,在匣底四周轻重不一地按压、推移。
时间一点点过去,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在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时——“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动声,在寂静的书房内响起。
苏浅宁屏住呼吸,只见那原本浑然一体的紫檀木匣底,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夹板!
夹板之下,并非想象中的书信或更多珠宝,而是静静地躺着一卷颜色暗沉、触手冰凉柔韧的羊皮。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卷羊皮取出,在书桌上缓缓铺开。
羊皮卷的面积不大,却异常沉重,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皮质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深褐色。
卷上绘着的,并非寻常的地形图,线条诡谲繁复,以某种特殊的颜料勾勒出山脉、河流、星野以及大量难以辨识的古老符号。这些符号,与她刚才看到的那枚玉佩上的缠枝莲纹,隐隐透着同源的气息。
“怎么又是地图...”苏浅宁喃喃着。
图的右上角,用一种更加古老、近乎失传的篆文,写着几个小字。
苏浅宁凭借着原主残留的记忆和这大半年的恶补,勉强认出其中两字似乎是“龙兴”与“秘藏”。
而在地图的核心区域,标注着一个醒目的、形似火焰又似龙纹的朱红色印记,旁边同样有一行小字,她辨认良久,心头猛地一跳——那似乎是“前朝皇室”相关的字样!
“也是前朝!和我手中那份会有关联吗?”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头顶。
母亲的出身可能与前朝有关?
这张羊皮地图,无论它具体指向的是传说中的前朝复国宝藏,还是更为虚无缥缈却关乎王朝气运的龙脉,一旦现世,都足以在整个天下掀起腥风血雨!
它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不,是一个随时可能将她,将身边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的惊天雷!
苏浅宁的指尖微微发凉,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信息。
那些山脉的走向,似乎与如今大雍朝疆域内的几大龙脉祖山隐隐吻合,但又有些微妙的差异,仿佛描绘的是一个存在于传说中、或是经过某种玄学修正后的“风水堪舆图”。
河流的标注也非同寻常,并非实际的水系,更像是一种能量的流动路径?
这张地图,绝不仅仅是藏宝图那么简单。苏浅宁将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烙印进脑海时,窗外,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秋风落叶融为一体的衣袂拂动声,倏地掠过。
苏浅宁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电,直射向声音来源的窗外。
窗外,秋阳正好,庭树叶落,看似空无一人。但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方才开启木匣、展阅地图时,她虽全心投入,却并非毫无戒备。
那一声机括轻响,或许微弱,但这地图本身所承载的气机,或许在现世的一刹那,就已经惊动了某些冥冥中一直关注着它的存在。
她迅速而谨慎地将羊皮地图重新卷好,并未放回木匣夹层,而是贴身藏入怀中。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肌肤,提醒着她此刻手握的是何等巨大的危机与机遇。
木匣恢复原状,母亲的遗物也一一归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房内依旧静谧,秋光暖暖。
然而苏浅宁的心,却如同投入了巨石的深潭,波澜骤起,再难平静。
前朝秘宝,龙脉气运,皇室猜忌,江湖觊觎…还有这天机令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她。
她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秋风吹拂着她因紧张而微微发热的面颊。远处天际,流云舒卷,变幻不定。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她低声自语,眸中最初的惊悸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冷静与决然,“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这乱世烽火,究竟能燃到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