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人脑子转得很快,可总有反应慢的。
黑暗的雨夜中,两匹高头大马急速狂飙,中间铁线闪着寒光,一下子又收割掉了四五条人命。
“咣当当……”
人头就那么滚落在众人脚边,鲜血溅在脸上,还带着一丝滚烫。
“他娘的,中埋伏了!”
领头人抹着头顶,强烈的恐惧非但没让他害怕,反倒是激起了内心的热血,这场仗要是输了,回去也是死,而且还会祸及家人,倒不如,就此拼一把,说不定还能逆转人生。
“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从现在起,都给我记好了,你们面对的不再是一帮贱民,而是龙骧军老兵!”
“你们,现在是为国诛杀叛逆!”
躲在大树后面的老范,愤然攥拳,“这帮不要脸的东西,信口雌黄,脸都不要了是吧?”
“对啊,居然叫我们叛逆,他们忘了当初是谁在漠北抛头颅洒热血?”
“这帮畜生,该死!”
趁着这个空档,负责维持铁线阵的两人,调转马头,再次横扫而来,可这一次,黑衣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弱点。
“是铁线,他们拽着一根铁线!”
“来人啊,拿刀,给我砍断!”
“是!”
当即就有四五个黑衣人冲到了两人中间,挥刀乱砍,骏马狂奔带起强大的动量,虽然一个照面就将第一个人的脑袋削飞,可就是这么一个停顿,剩下的人,已经砍了四五下。
“咔嚓!”
当年,少帅为了应对突厥骑兵,这铁线是请整个大乾最巅峰的铁匠锻造而成,工艺精湛,质地坚韧,可终究,抵不过时间的伟力。
六年!
足以滴水穿石。
哪怕老兵们一直在保养,可它还是没了当年的坚韧。
随着第一根铁线绷断,其余两根,也没什么好下场。
更有人趁乱,去偷袭骑马的人,很快,那两人就被拽下来,乱刀砍死。
“哈哈……”
领头人持刀狂笑,目光似鹰隼般锐利,“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
“范叔,我们已经无险可守,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陷阱,都触发了。
投掷类武器,也拼光了。
他们手上,现在只有铁锹、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
“不能退!”
老范额前冷汗直冒,哪怕他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在这夜雨中关节炎不断抽痛,连站都站不稳了。
“背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死战!”
老范抄起一把铁锹,身先士卒,一边安排,“小六子,你快去求援。”
“范叔,还是您去吧,我们不能没有你啊!”
小六子是个半大的孩子,约莫十四五岁,是老范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一直长不高,却天生一股倔劲儿。
“滚你娘的,少帅让我镇守村西,我身为守将怎能逃跑?”
他抓着小六子的脑袋,就是两个大耳刮子,“你是不是想陷我于不义?”
“我,我……”
“快去!”
“啊……”
小六子哭着跑远了,脚下一刻也不敢停留。
“哈哈……”
老范见状,仰天长笑,望着那蜂拥而来的黑衣人,大声嘶吼道,“尔等可惧否?”
“不惧!”众人齐声喝道。
“好,不愧是我龙骧军的将士,今日,吾等为诛杀国贼而死,死得其所!杀啊!”
“杀!”
这帮身经百战的老兵,此刻满怀死志,高唱战歌,尽管一个个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尽管,他们在战场上冲锋的样子跌跌撞撞,让敌人捧腹大笑。
可这一刻,他们没有丢弃龙骧军的军魂。
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虎!虎!虎!”
这一刻,农具与刀兵相接,这一刻,年轻的凶徒与残破的老兵身躯相撞。
悲怆!
凄凉!
寒心!
他们想不通,为国征战半生,付出了青春与汗水,血泪与残躯,护国佑民,克敌制胜,到最后,只不过想要活下去,就被人这么惦记,不惜深夜派人屠杀。
“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啊!我没害过人啊!”
“我七年边军生涯,杀了五百突厥兵,还生擒过一个驸马,到最后,居然死在自己人手上。”
“我不甘心!我的孩子,才刚刚出生……”
战况,一边倒。
龙骧军战士虽勇,却抵不过人数和武器的差距。
老兵们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空留遗憾在人间。
“你们这帮,畜生……会得报应的。”
老范挥舞着铁锹,脚下是五个黑衣人的尸体,他全身上下,密密麻麻有几十道伤口,有几处深可见骨。
尤其小腹那儿,还插着一把断刀,肠子都流出来了半截,可他仍旧没有倒下,一双怒目,豹眼环伺,愣生生将那帮黑衣人吓得不敢上前。
“好,真是好样的!”
领头人拍起了手,敬仰之情发自内心,“范宏达,隶属于龙骧军先锋营第一陷阵队,曾出任都尉、校尉,杀敌无数!你,没有辱没龙骧军的威名!”
“可惜啊,你们惹错了人。”
“咳咳……”
老范一连咳出了好几口血,脚步虚浮,已经很难站稳,可膝盖从未弯曲。
“你这小贼,倒也识得爷爷名号,到现在,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吗?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都快死了,哪怕知道我是谁,又如何?”
领头人舔舐着刀口上的血迹,双眸透着一股病态的暴戾,“自裁吧,算是我给你最后的尊重!”
“你,还不配!”
老范鼓足了劲儿,挥动铁锹朝着他的脑袋砸去,可惜,他的动作太慢了。
鲜血流干,身体虚弱。
“不识好歹!”
“当!”
领头人一手拍开铁锹,反手将长刀后刺,贯穿了老范的胸膛,“给脸不要!”
“唔啊!”
老范发出一声惨叫,随着对方拔刀,他的热血喷溅在了前排好几个黑衣人的脸上。
“少,少帅!为我报仇啊!”
他不甘地嘶吼,最终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杂碎!”
领头人一脚将他的头颅踩进泥坑里,深恶痛绝,“死了还要恶心老子!什么狗屁少帅?他不过一条死狗罢了。”
“噗嗤!”
他一刀划过,将老范的脑袋割了下来,踢到了一名小兵身前,“给老子挑起来,让这帮逆臣贼子看清楚,这就是反抗我们的下场!”
“是。”
老范死不瞑目,目眦欲裂,被人用长矛高高挑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村中心前进。
“村里的人听着,我们只杀男人,若想保住你们的妻儿老小,就乖乖出来受死,要不然,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