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鬼!
竟然是咱们自己人!
谢卓颜,这位剑阁的传人,平日里那张脸就跟冰雕似的,此刻更是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她二话不说,纤长的手指就跟那灵蛇似的,精准地从雪地里拾起了那枚染血的腰牌。
那牌子,冰凉刺骨,血迹在风雪里头凝成了暗红的斑块,瞧着就让人心里头膈应。
她的指腹在那边缘粗糙的刻痕上轻轻摩挲着,那感觉,就跟在抚摸一把生锈的刀刃似的,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沉重。
“这牌子,不是新制的。”她的声音,带着风雪的凛冽,又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肯定,“瞧这纹理,这磨损……分明是三年前雁门换防时,就发下来的老物件了。”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微微一眯,脑海里,那些尘封的记忆就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三年前的那个冬日,她还在雁门关随父驻守,那场突如其来的军械库大火,烧得半边天都红了。
那时候,副将胡黑,那个平日里憨厚老实、不爱言辞的汉子,为了抢救军械,左手被烧得面目全非,几乎废了。
因功受赏,军中特许他,即便是残疾,亦可佩戴腰牌,继续效力。
那腰牌,就是在那时,由她父亲亲手赐下的。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胡黑接过腰牌时,那张被烟熏火燎的脸上,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激动与荣耀,可那左手,却因剧痛而微微颤抖。
所以,自那以后,他便习惯性地用右手取物,用右手敬礼,哪怕是拔刀出鞘,也都是靠着右手的力道。
可现在呢?
这银线上那细如发丝的勒痕,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分明就是被一股子强大的左手劲力给勒出来的!
这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她心里头猛地一沉,一股子凉意直冲脑门。
“胡黑……他没伤左手!”谢卓颜猛地抬眼,那目光,锐利得像是两道剑光,直刺人心,“他是假的!”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这风雪交加的雁门关前炸响,震得在场所有人的心肝都跟着颤了一下!
陆寒啊,这位无锡的陆先生,此刻依旧是那般风轻云淡,仿佛这天大的秘密,也只是他书案上的一桩寻常公案。
他瞥了一眼谢卓颜手中那枚腰牌,又看了看杨业那张已然苍白如纸的脸,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他只是轻轻一抬手,示意一旁的金风细雨楼弟子,寻了个小炭盆来。
炭火通红,热浪扑面。
陆寒接过腰牌,二话不说,就那么不带丝毫犹豫地,将那染血的腰牌,稳稳当当地放在了炙热的炭盆之上。
“滋啦……”一声轻响,那腰牌上原本厚重的黑色漆层,像是被烫伤的皮肤似的,开始一点一点地卷曲、剥落,散发出一股子焦糊的怪味儿。
我的天,这陆先生,每每出手,总是能让人意想不到,却又深藏玄机!
漆层剥落殆尽,露出底下粗糙的木质本体,可就在那木质的缝隙之间,一个若有若无,几近模糊的微小契丹文字,赫然浮现出来!
那字,笔画苍劲,带着一股子草原民族特有的野性和张扬——“鹰”!
陆寒的眼神,此刻深邃如古井,他缓缓地,低沉地,却又字字清晰地,对身旁的杨业说道:“老将军,您可曾听闻耶律大石麾下,有一支名为‘影狼’的精锐部队?”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们最擅长潜伏、伪装,以及……替身之术。真正的胡黑,早在三年前的黑水峪之役中,便已身死道消。您身边这个,恐怕,只是一个被精心雕琢的替身罢了。”
杨业,这位征战沙场半辈子的老将,此刻就像是被晴天霹雳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晃了晃,差点没站稳脚跟。
他的脸上,瞬间没了半点血色,双眼瞪得溜圆,眼底深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是如鲠在喉的悲痛,更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滔天怒火!
“我待他如子……我待他如子啊!”他颤抖着嘴唇,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两行浑浊的老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那饱经风霜的脸庞滚落下来,在雪地里,瞬间就凝成了两道冰晶。
“三年啊……整整三年!我竟养虎三年,却浑然不知……浑然不知啊!”那声音,带着一股子绝望,一股子悔恨,让在场所有将士听了,都跟着心里头堵得慌!
谁能想到,这朝夕相处的同袍,竟然是异族潜伏的奸细?!
这边厢,陆寒和杨业还在为这惊天骗局而震惊,那边厢,金风细雨楼的总管杨无邪,早已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迅速行动了起来。
他是个急性子,也是个妙算子,这内鬼既已浮现,那雁门关三年来的种种异状,必然都能对上号!
他根本没闲工夫去感叹什么世事无常,直接就钻进了堆满了卷宗的临时营帐里,迅速调出了近三年所有的粮草出入账册。
营帐里头,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那张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手指飞快地翻阅着泛黄的账本,那“沙沙”的纸张翻动声,此刻听来,竟像是催命的符咒。
我的天爷啊,这账目可真是密密麻麻,寻常人看一眼都得头疼,可杨总管那双眼睛,却像鹰眼似的,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异常!
“损耗……又是损耗!”他猛地一拍账本,那声音,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怒火,“每逢初七,必有损耗!而且,都是西仓的损耗!”
他猛地抬头,那双眼睛,亮得吓人,“而这初七,正是胡黑轮值守夜的日子!”他一连串的发现,就跟那连珠炮似的,句句都带着一股子惊心动魄的真相!
他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一幅骇人听闻的画面,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心系雁门、拼死救火的英雄!
他在粮袋夹层里藏匿火油,再以‘损耗’的名义报上去,假装是自然损耗,实则……实则全部转运给了辽营!这楚相玉啊,这老贼,根本就不需要那什么狗屁地道来运送粮草!
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那地道……运送炸药!他要炸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兵符玉佩,而是整个雁门关的命脉!”
杨无邪的声音,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那其中蕴含的惊恐、愤怒与寒意,让营帐内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地道运送炸药!
我的老天爷,这楚相玉,这哪里是要复国,他分明是要拉着整个雁门关,甚至整个大宋,一起下地狱!
真相,就这样一寸寸地被剥开,血淋淋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谢卓颜听着营帐内的惊呼与愤怒,那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她只是静静地收回视线,将手中的腰牌轻轻一抛,交给了一旁的杨无邪。
“备马。”她的声音,清冷如雪,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命令,“点齐我剑阁弟子,校场候命。”
校场之上,风雪依旧肆虐。
三百精锐将士,手持寒光闪烁的兵刃,在风雪中矗立如松,可他们的目光,却全都齐刷刷地汇聚在校场中央——那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的谢卓颜,她一袭素白衣衫,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手中长剑,在昏暗的天光下,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而她的对面,赫然是平日里憨厚老实的副将胡黑!
可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明显的慌乱与不安,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狡黠与恐惧。
“胡副将。”谢卓颜开口了,她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别来无恙啊。你我兄弟,阔别三年,不知你可还记得,当年在校场上,我们曾立下誓言,要将剑阁‘合击剑招’,尽数练至炉火纯青?”
她话音刚落,不等“胡黑”回应,剑锋已然出鞘,寒光一闪,直指对方。
她的身形,如飞燕掠空,翩若惊鸿,第一式“踏雪寻梅”,剑尖轻点,带着漫天雪花,直取“胡黑”面门!
“胡黑”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谢卓颜如此直接。
他强自镇定,拔刀应战。
刀光剑影,在风雪中交错。
谢卓颜的剑法,凌厉而精准,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剑阁独有的韵味。
而“胡黑”的刀法,虽然也算精妙,却总觉得有些许生涩,像是刻意模仿,而非浑然天成。
一连两式,“胡黑”都勉强应了下来,可他的额角,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汗珠一接触风雪,瞬间就凝结成了冰碴。
“第三式!”谢卓颜一声清喝,身形猛然拔高,剑尖斜指苍穹,一股子凌厉的剑意,瞬间弥漫了整个校场!
“雁回南浦!”这一招,剑势如潮,大开大合,需得双腕同时发力,方能达到那回旋往复、力道绵长的极致!
“胡黑”他迟疑了片刻,猛地咬牙,右腕一翻,刀势骤然爆发,试图强行破解!
可他错了!
他本能地,下意识地,将所有的力道都集中在了惯用的右腕之上!
谢卓颜的眸光,此刻比天边的极光还要璀璨,她捕捉到了这细微却致命的破绽!
真正的胡黑,因为当年火伤,左腕早已失去了大部分力道,所以他若要施展“雁回南浦”,只会以左腕作为支撑,用巧劲,而不是这种大开大合的蛮力!
这替身,终究是漏了马脚!
“叮!”剑锋陡然一转,发出清越的鸣响,就跟那龙吟凤鸣似的,响彻天地!
谢卓颜的剑,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一股子摧枯拉朽的杀意,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宛如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风雪,直直地朝着“胡黑”的面门,猛地削了过去!
“撕拉——”一声轻微的撕裂声,在刀剑相交的铿锵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在谢卓颜精准至极的剑锋下,应声而落,就跟那枯叶似的,轻飘飘地跌入雪中。
面具下,露出的,不是平日里那张憨厚老实的胡黑的脸,而是一张,布满了狰狞黥面、带着浓郁契丹风情的异族脸庞!
那脸上的纹路,苍劲而古老,昭示着他与生俱来的血脉,以及……他那不容置疑的,敌人的身份!
校场之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将士,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
叛徒,真的被揪出来了!
而且,他竟然是契丹人!
那张黥面脸上,此刻写满了恐惧、不甘,以及狗急跳墙般的凶狠。
他嘶吼一声,猛地向后退去,试图……胡黑暴起夺马欲逃,心中满是绝望与愤怒。
他的马蹄刚一动,不远处的陆寒却并未急急放箭,只是轻轻敲击着腰间的说书鼓。
鼓声清脆,响彻校场,三声响过,四周的粮垛突然轰然倒塌,露出内藏的数百强弩。
这些弩箭皆涂有阿哑特制的麻药,见血即瘫,令人心惊胆战。
胡黑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却仍不死心。
他咬牙切齿,猛地从马背上跃起,试图向校场外逃去。
然而,强弩的箭矢如雨点般射来,他身中数箭,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落在地。
他%
咬碎了口中的毒囊,脸上浮现出一丝阴狠的狞笑:“耶律大石……明日午时……火烧雁门……”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彻底瘫软,手脚抽搐了几下,再无生息。
谢卓颜剑尖一挑,轻轻挑起了胡黑衣襟的内衬。
那内衬上绣着辽国皇帐的狼纛图,纹路清晰,狰狞恐怖。
她的眼神愈发冷峻,嘴角微微上扬,却透出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杀意。
远处,烽燧台上的烽火忽明忽暗,一缕黑烟正悄然升起,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不祥的讯息。
谢卓颜的手指轻轻抚过剑柄,目光坚定地望向那缕逐渐升高的黑烟,低声道:“明日午时,我们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