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怀自己都不知道,是凭着哪股力气撑到此刻的。
视线尽头,那张脸与她如出一辙,却又判若云泥。
对方肌肤胜雪,手掌纤细稚嫩,带着未经世事的柔软,而她的掌心爬满老茧,交错的刮痕。
可对方那眉眼轮廓,分明和她一模一样。
那人被众人簇拥着,像颗被捧在手心的星,耀眼得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你在发什么呆?!” 带着收音器的经理猛地冲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勒得骨头生疼,另一只手几乎要揪到她的衣领,“看看你搞的这出!还不赶紧走!”
夏怀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死死黏在那个身影上。
突然,无数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像一本被强行翻开的书,书页哗啦啦作响,撞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前的场景骤然重叠,小时候在游乐场拥挤的人群里,她攥着气球的手被突然松开,转身时父母的身影早已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冰冷的泪水。
那些被遗忘的过往、那张凭空多出来的脸、所有不合逻辑的遭遇,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她还端着那个沉甸甸的果盘,经理的拉扯让水果在盘子里滚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可她浑身僵硬,只想在人群中找寻那个身影。
那个她记忆里没有的身影。
恍惚间,她抬眼望向二楼。
顾浔野就站在那里。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肩宽腰窄,依旧是那张熟悉的、曾予她温柔的脸,此刻却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平静,仿佛眼前这一切混乱与意外,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夏怀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原来,所有被蒙在鼓里的,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所处的不是真实的世界,只是一本早已写定结局的书。
而她,是书中那个命运凄惨、惨死收场的“女主”。
那个穿书而来、试图改变剧情的女人踏着她的痕迹,强行扭转了她的命运,让她苟延残喘到现在。
楼上的顾浔野喉结滚动了一下,竟有些心虚地偏开了视线。
他清楚夏怀眼底那瞬间亮起的清明与破碎,意味着什么。
那个裹着温柔外衣的欺骗,终究还是被戳破了。
他尝过被背叛的滋味,那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凉,让他不敢去深究,此刻的夏怀对他该是一样的失望。
可当他再一次将目光落回楼下时,只看见夏怀猛地将手里的果盘掀了出去。
水果滚落满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打碎某种虚假的平静。
夏怀没有哭,没有像从前那样红着眼眶掉眼泪,只是转身,一步步走出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却无法接受这荒诞的一切。
凭什么?凭那个穿书女知道她的过往、洞悉她的结局,就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绑架她的人生?
就像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你好”的人,从来不管她想要的是什么。
为了改变所谓的悲剧,将她从一个深渊推向另一个深渊,让她永远困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她自始至终都是这场骗局里最傻的人,只是个可笑的替代品。
顾浔野接近她,不过是怕她这个“原定女主”的存在被发现。
那个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被众星捧月的人,才是顾浔野真正喜欢的吧。
她,怯懦、胆小、自卑又敏感,浑身是甩不掉的病气,哪里值得被人真心相待。
眼泪早已在无数次的委屈和绝望中流干了,此刻的夏怀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顾浔野收回目光,不再去看楼下那片狼藉,眼尾掠过一丝愧疚。
这个世界里,拥有上帝视角的从来只有两人,穿书而来的夏怀,还有他。
从一开始,他没能帮到夏怀,眼睁睁看着她被原生家庭的泥沼缠上,却碍于剧情的惯性,不敢做出太过颠覆性的改动。
一开始他摇摆不定,是该恪守原书轨迹,还是该违背设定,进行二选一。
如今夏怀已经知晓了一切,可至少……她还活着。
只要人还在,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怎么了?”身旁的肖择禹察觉到他周身沉郁的气压,挑眉问道,语气里带着关切,“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去休息室缓一缓?”
顾浔野缓缓摇头,指尖摸着西装袖口的纽扣,声音低沉:“我做了件错事,正在想怎么弥补。”
“哦?”肖择禹颇感意外地看向他,“顾总也会做错事?向来沉稳自持、万事运筹帷幄的你,也有懊悔的时候?”
顾浔野侧过脸,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难道肖总,就没有过让自己后悔的时刻?”
肖择禹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一时竟无从反驳。
在他印象里,顾浔野向来是块捂不热的冰,冷静得近乎冷漠,永远能在纷繁复杂的局面里保持清醒,从不会被情绪左右。
可此刻他才猛然想起,顾浔野终究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无坚不摧的机器,他也会有愧疚,会有懊悔,会为自己的选择而陷入两难。
肖择禹忽然轻笑一声:“就算真做错了,换做是我,也会再给顾总一次机会。”
顾浔野抬眸看他,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为什么?”
“因为你从来不会把人逼到绝境。”肖择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看得通透,“顾总看着冷硬,骨子里其实最心软。你做所有事的初衷,都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身边的人,却从来没为自己考虑过半分。”
顾浔野闻言,没说话。
与此同时,系统空间里的101正疯狂点头,在他脑海里急急附和:“宿主!男主说得太对了!”小家伙的声音带着真切的认同,“经过两个世界,你好像真的从来不在乎自己!你特别能忍,心脏病犯了那么多次,永远都是咬咬牙硬扛,对自己的命看得轻飘飘的,就算知道能以另一种方式活过来,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顿了顿,101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带着几分认真:“其实宿主你是个很好的人,总愿意给别人机会,只是你自己把自己裹在冷硬的壳里,不肯承认罢了。”
听到101的一长串输入,顾浔野当做是被教育了。
而这边思绪还没来得及沉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冲撞声。
一群人疯了似的闯进来,为首的男人满脸横肉,头发乱糟糟黏在额角,正是刘海福。
他挣脱着保安的阻拦,蛮力大得惊人,粗哑的嗓门在奢华的大厅里炸开:“灾星!别以为换了身皮,老子就不认识你了!化成灰我都认得你这张脸!”
夏怀猛地皱眉,她认得这个人。
原书里,那个将“女主”视作累赘、动辄打骂的养父。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像一道淬了毒的阴影,猝不及防。
刘海福甩开身边的人,几步冲到夏怀面前,布满老茧的手指直直指向他的脸,唾沫星子飞溅:“你个白眼狼!真以为能把老子甩干净?哼,你倒好,穿得光鲜亮丽,打扮得人模狗样,跑到这种好地方享福,让老子一个人被追债的逼得走投无路!让你打钱你不打,良心被狗吃了?”
话音未落,他狞笑着探出手,竟要去掐夏怀的脖子!
“住手!”
一声冷喝骤然响起,夏父猛地站出来,将夏怀死死护在身后。
他面色铁青,周身的气场凌厉:“你是什么人,也敢对我女儿撒野。”随即转头怒视着保安,“都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人给我赶出去!”
夏怀攥紧了拳头,目光落在那些保安身上。
保安们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围堵,可刘海福带来的几个帮手也动了。
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胡茬邋遢,身上散发着刺鼻的酒味和汗味,像几团污渍,与大厅里水晶灯的璀璨、宾客们的华服革履格格不入,瞬间打破了这里的奢靡与平静。
被夏父厉声呵斥,刘海福非但不惧,眼珠子一转,反倒露出一副泼皮无赖的嘴脸,目光死死钉在夏怀身上,唾沫横飞地骂道:“你这个狗杂种!原来找了对假爹妈,在这里充起有钱人来了?”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恶毒的讥讽,“一个底层泥坑里爬出来的东西,野心倒不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踏进这种地方?”
夏怀深吸一口气,从夏父身后缓缓走出来。
“这位先生,我根本不认识你,请你立刻离开。”
“装!还在这儿装!”刘海福被彻底激怒,猛地冲到旁边的茶水厅,双臂一用力,竟直接将摆满杯碟的长桌掀翻在地!
“哗啦——”
玻璃碎裂声、瓷器碰撞声混杂着女宾客的尖叫声骤然炸开,原本井然有序的大厅瞬间一片狼藉。
众人吓得纷纷后退,下意识避开满地的碎片和泼洒的茶水,目光惊惧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刘海福。
楼上的观景台,顾浔野凭栏而立,居高临下地望着楼下的混乱。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眸深不见底,仿佛底下这场闹剧与他毫无干系,只是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戏码,冷漠得近乎残忍。
肖择禹站在他身侧,将他眼底的无动于衷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竟抬手给后面的人示意,让原本正要上前的保安全部撤了下去。
他倒要看看,顾浔野故意纵容这场闹剧,到底想看到什么结局。
楼下,刘海福的骂声愈发刺耳,像刀子,一刀刀扎向夏怀:“你个小畜生!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儿!现在攀了高枝,找了对假爹妈就忘了本?”
他跺着脚,唾沫星子横飞,“生在阴沟里的老鼠,也敢妄想站在太阳底下!”
夏怀被这突如其来的闹剧搅得手足无措,刘海福像块甩不掉的烂泥,带着刺鼻的恶意黏了上来。
她眼睁睁看着男人目露凶光,全然不顾场合,伸手就往夏怀头发上抓。
那是她精心盘起的发髻,只靠一枚珍珠发箍固定。
夏怀侧身躲闪,可还是慢了半拍。
“嘶”的一声,发箍被硬生生扯落,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下来,几缕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添了几分狼狈,却难掩眉眼间清绝的轮廓,反倒有种破碎的美感。
她抬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眼底最后一丝慌乱褪去,只剩彻骨的寒意。
迎着刘海福狰狞的脸,她一字一顿地冷声道:“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更不认识你。”
“还敢装!”刘海福气急败坏,猛地掏出手机,狠狠将屏幕怼到夏怀眼前,照片上是夏怀与他的合影,许许多多夏怀的照片。
“妈的,你敢不认老子?我是你爹!”他扬着手机,转头冲周围惊愕的宾客嚷嚷,“大家快看看!这小畜生想攀高枝当凤凰,连爹都不认了!”
他死死攥着手机,语气里满是扭曲的得意:“你以为换身衣服、找对假爹妈,就能骗过所有人?我告诉你,没门!老子偏不让你如意!”
夏怀被刘海福缠得无措,绝望之际,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二楼。
那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带来一丝转机的方向。
可楼上的顾浔野,却让她如坠冰窟。
男人倚着栏杆,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甚至吹了声轻佻的口哨,冲她挑衅似的眨了眨眼。
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担忧,只有赤裸裸的玩味,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好戏。
夏怀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去,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窜起,裹得她透不过气。
她再也笑不出来,只剩满心的惊惧。
刘海福顺着夏怀的目光抬头,看清顾浔野的脸时,眼睛瞬间红了,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指着楼上破口大骂:“妈的!又是你这个狗杂种!”他唾沫横飞,语气里满是怨毒,“上次你打了我,老子一定会讨回来!原来你们是一对狗男女!”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夏怀,眼神淬了毒:“难怪你敢不认老子,原来是攀上这高枝了!上次他打我,你连屁都不放一个,合着是早就傍上有钱人了!”
这话像一道惊雷,在夏怀耳边炸开。
原来……顾浔野早就认识原书里的“夏怀”。
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她再次抬眼望向顾浔野,男人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梢微挑,眼底的挑衅更甚,仿佛在说“你终于发现了”。
夏怀似懂非懂,又全然混沌。
这一切分明是一场巨大的陷阱,而布置陷阱的,竟是顾浔野。
旁边的肖择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楼下夏怀震惊到失色的脸,嘴角也缓缓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他终于明白了,夏怀从来都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不过是顾浔野用来解闷的玩物。
楼上两人并肩而立,笑意沉沉,楼下的夏怀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到发抖。
夏怀开始害怕,怕自己改不了原书女主的命运。
而这时大厅里的议论声瞬间炸开,像一锅煮沸的开水,嗡嗡地填满了每个角落。
宾客们交头接耳,目光在夏怀和刘海福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探究、鄙夷与看热闹的神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男人说他是夏怀的父亲?”
“什么意思啊,夏怀不是夏家亲生的吗?”
“照片看着倒真有点像,就是夏怀现在气色好多了,打扮也不一样了……”
夏父夏母脸色铁青,一边安抚着周围的宾客,一边拉过夏怀,语气里满是急切与不解:“小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照片上的人,分明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和他认识吗?。”
夏怀依旧梗着脖子,异常坚定:“我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他。”
“不认识?”刘海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今天就算你死不认账,老子也得把你拉回去!”
他猛地用力,拽着夏怀就往外拖。
夏父夏母见状,立刻上前阻拦,却被刘海福狠狠一推,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
他带来的那几个帮手也立刻围了上来,对着想上前帮忙的人恶声恶气地吼道:“滚开!少多管闲事!”
一时间,没人敢再上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二楼的顾浔野。
他是夏怀的未婚夫,是这场宴会的主人之一。
可面对未婚妻被人当众拉扯、声名受辱,他却依旧倚着栏杆,神色淡漠得像个局外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楼下被拖拽的人,与他毫无干系。
“这就是顾总的未婚妻?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在意啊?”
“是啊,就这么看着?”
“或者顾总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未婚妻?”
质疑声越来越大,夏怀被刘海福拖拽着,脚步踉跄,散乱的长发在身后狼狈地晃动,却还是忍不住抬头,最后一次望向二楼。
可顾浔野的目光,始终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真的……毫不在意。
肖择禹缓步走到顾浔野身侧,目光扫过楼下被拖拽着往外走的夏怀,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的试探:“你的未婚妻被人这么带走了,不打算下去帮帮她?”
顾浔野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栏杆的冰凉金属,语气平淡:“不用。她能解决。”
肖择禹挑眉,眼底的好奇更甚,“顾总,说实话,我是真没看懂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好一场订婚宴闹成这样,未婚妻被当众羞辱拖拽,他这个正主却稳坐钓鱼台,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顾浔野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肆意,抬眼看向肖择禹时,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肖总该感谢我才是。”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楼下渐渐远去的身影,语气带着几分欣赏,“这么精彩的一出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肖择禹闻言,原来如此。
这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看戏”而已,夏怀于他而言,不过是这场戏里一个有趣的玩物,根本没被真正放在心上。
可他依旧想不通,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真的只是为了看一场“好戏”。
瞧出了肖择禹眼底的疑惑,忽然歪了歪头,褪去了平日里的沉稳,添了几分风流不羁的散漫。
他指尖抵着唇角,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轻佻:“肖总,有钱人玩得花,不是很正常吗?”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楼下早已空荡的入口,眼底闪过一丝凉薄:“给生活找点乐趣而已,她从来就不是我的择偶标准。”
“从一开始接近她,不过是觉得新鲜,想试试夏小姐的底线。”
“谁又会真的在意她的身世。”
而顾浔野的这些话不过是敷衍肖择禹,肖择禹心思剔透得惊人,半点瞒不过,而他此刻对夏怀本就没什么兴致,真相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顾浔野真正的盘算,从来都在刘海福身上,要么借夏怀的手除掉这个麻烦,要么就让刘海福好好“教教”夏怀,什么叫身不由己的人生,让那个看似顺遂的人,也尝尝被这种阴私角色缠上的滋味。
可肖择禹此刻心里确实如顾浔野所想的一样。
顾浔野说的那些蹩脚的理由,根本不足以解释顾浔野费尽心机编排这场闹剧的真正目的。
可他此刻没心思深究,心底翻涌的狂喜压过了所有疑惑,让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顾浔野不是真心想娶夏怀,甚至从未把这个“未婚妻”放在眼里。
这就够了。
至于他要干什么,玩的再花,都有他肖择禹来兜底。
另一边,夏怀被刘海福粗蛮地拖拽着往外走,夏怀的手腕被攥得青紫,却没有半分挣扎。
她清楚,此刻越是反抗,越是会沦为那场闹剧的笑柄。
她死死咬着下唇,任由男人将自己拉出灯火辉煌的宴会厅,拉过喧闹的人群,直到拐进外面一条僻静的巷口,才猛地发力,挣脱了那只铁钳般的手。
巷子里没有灯光,只有远处霓虹漏进来的几缕微光,映着她散落的发丝。
夏怀抬手揉了揉红肿的手腕。
而夏父夏母心急如焚地追出宴会厅,四处张望,却早已没了夏怀的身影。
慌乱之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顾浔野,连忙转身折返,快步来到二楼。
“顾总,求你帮帮忙!”夏母的声音带着哭腔,拉着夏父一起看向顾浔野,“小怀她根本不认识那个男人,一定是误会!我们是她的亲爸妈,从小看到大的,绝对不是刚才那人说的那样,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夏父也急忙附和:“是啊顾总,那个男人肯定是来碰瓷的!”
顾浔野倚着栏杆,看着眼前焦急万分的两人,脸上没有半分动容,语气冷漠:“叔叔阿姨,你们让我怎么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苍白的脸,语气里带着讥讽:“这么大的排场,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你女儿闹出这种事,认识了那些下三滥的人,还把我牵扯进去,现在连她是不是你们亲生的,都成了未知数。”
“我和夏怀还没结婚,这是你们的家事,你们该先自己处理干净,而不是来求我。”他微微抬颌,眼底是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我经不起这样的闹剧和非议。”
夏父夏母对视一眼,眼底俱是了然与难掩的错愕,瞬间听懂了话外之音。
这事,他不会插手。
任谁也没料到,突然杀出个陌生人,口口声声说是夏怀的父亲,还掷出了不容置喙的证据,打得人措手不及。
而被拖拽到宴会厅外的僻静街角,夏怀周身的狼狈被一种近乎死寂的冷静覆盖。
晚风掀起她散乱的发丝,她抬眼看向刘海福,声音平稳得不像刚刚经历过一场羞辱:“你想要多少钱?”
刘海福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挑,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痛快,随即露出贪婪又得意的笑:“妈的,刚才在里面还装不认识!现在知道怕了?”
他往前凑了两步,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夏怀脸上,“你都要跟那小子结婚了,肯定捞了不少好处吧?给老子拿一千万!少一分都不行,不然我就天天缠着你,你可别忘了,你名义上还是我女儿!”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恶毒的笃定:“真以为攀上高枝,就能把老子甩得干干净净?没门!”
夏怀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啊,一千万。”
刘海福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想要一千万,可以。”夏怀重复道,目光冰冷,“明天,我给你准备好。”
“老子要现金!”刘海福立刻补充,生怕她耍花样。
“可以。”夏怀颔首,语气没有半分犹豫,“明天在晴湾海港见面,给你现金。”
夏怀的应允刚落,刘海福眼底便翻涌起贪婪的阴光,突然话锋一转,嘴脸彻底变得无赖:“1000万不行,太少了,得1500万!”
夏怀的指尖猛地收紧,抬眼看向他:“我没有那么多钱。”
“没有?”刘海福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得猥琐又得意,“不会找你那未婚夫要?你都攀上高枝变凤凰了,1500万对你来说算个屁!”
他上前半步,压低声音,语气淬着恶毒的威胁,“不想让你未婚夫知道你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就乖乖把钱准备好。不然——”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黏腻地扫过夏怀紧绷的侧脸:“你的家庭,你以前的生活,还有你洗澡时我偷偷拍的那些……你该不会都忘了吧?”
“嗡”的一声,夏怀只觉得耳膜发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才让她勉强维持着清醒。
她怎么也没想到,原主竟还被这畜生偷拍过如此私密的东西!屈辱与愤怒像潮水般涌上喉头。
“好,一千五百万。”
听到这话刘海福彻底放下心来,骂骂咧咧地警告了几句“别想耍花招”,便带着那几个帮手扬长而去。
街角只剩下夏怀一人,晚风卷着寒意吹来,她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冷。
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杀意。
她本以为,解决了这个世界的反派,就能摆脱那该死的剧情束缚,好好活下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刘海福这个本该缠上原书女主的烂泥,竟然死死黏上了她。
而她又不能暴露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夏怀。
夏怀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那就别怪她了,她可不是原书女主那样软弱任人欺负。
当夏怀重新踏入宴会厅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刚才的狼狈仿佛被夜色涤净,她将散乱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一身礼服虽沾了些许尘土,却依旧难掩清贵气度。
她步履平稳,神色气定神闲,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着自持,让刚才议论纷纷的宾客都下意识收了声。
“抱歉,让大家看笑话了。”夏怀抬手示意,声音温和却有力,清晰地传遍大厅,“刚才那位是无端滋事的陌生人,他认错人了,还请各位不必当真,更不必误会。”
话音落下,她脸上不见半分窘迫,反倒带着恰到好处的从容,仿佛方才那场闹剧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夏父夏母急忙迎上来,目光焦灼地在他身上打量,指尖轻轻抚过他的手臂:“小怀,没受伤吧?刚才可吓死我们了!”
夏怀侧头,冲他们露出一抹安抚的笑,眼底虽藏着未散的寒,却足以让两位长辈安心:“爸妈,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宾客们见状,彼此交换着眼神,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顾浔野刚才的无动于衷,夏怀此刻的独自解围,无一不在说明,这场婚约绝非情投意合,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商业联姻。
只是众人依旧费解,顾浔野身份显赫,容貌出众,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为何偏偏选择了夏怀?即便只是联姻,以他的条件,也该有更匹配的选择才是。
疑惑在空气中蔓延,却没人敢当众发问,只能看着夏怀从容地与上前慰问的宾客寒暄,那份游刃有余的模样,竟让人一时忘了刚才的狼狈。
而现在夏怀无暇顾及身后宾客的窃窃私语,径直迈步走向二楼。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迎面撞上顾浔野的目光,那双眼深不见底,藏着他看不懂的算计与冷意,让她莫名生出一丝彻骨的害怕。
这个男人,远比他想象中更恐怖,像一张无形的网,早已将她牢牢罩住。
“肖总,你先去休息吧。”顾浔野收回目光,转向身旁的肖择禹,“我想跟我的未婚妻,单独待一会儿。”
肖择禹挑了挑眉,起身时路过夏怀身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得意笑容。
那笑意里带着几分嘲弄与了然,夏怀看着那笑容浑身都不自在。
而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夏怀站在原地,看似冷静自持,可垂在身侧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的发紧。
顾浔野闻言,缓缓翘起二郎腿,姿态慵懒却气场逼人。
他抬眼看向夏怀,眼底闪过笑意,语气轻描淡写:“夏小姐,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吗?”
“我和你一样啊。”
“你知道的,我也知道。”
“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夏怀浑身一僵,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那简单的几句话,让她所有的猜测与不安,瞬间有了印证。
原来顾浔野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
这个认知让她艰涩地开口:“可……书里根本没有你这个角色。”
顾浔野闻言,低笑出声,眼底藏着几分神秘的玩味:“你在你的书里,而你,也在我的书里。”
夏怀的心猛地一颤,指尖紧紧攥裙摆,声音带着颤抖:“顾先生,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凭空出现,搅乱一切。”
“我嘛……”顾浔野故意拖长了语调,指尖轻点着手背,节奏缓慢,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他看着夏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金手指,知道吧?”
“我就是你和另一个‘夏怀’之间的金手指,只不过,由我来选择,谁来做这本书的女主,我就会帮助谁。”
夏怀的心沉了下去,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她看着顾浔野:“所以,你选择了她,对吗?”
顾浔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那默认的态度,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