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片刻,楼梯传来“吱呀”声响,凌尘走了下来。
他身形挺拔,墨色长袍边缘绣着暗金色魔纹,耳尖微尖的弧度透着魔族特有的轮廓,只是周身气息却异常平和。
——那股属于魔族的凛冽杀意被妥帖收敛着,像藏起了利爪的猛兽。
只剩眼底偶尔闪过的暗红光晕,泄露一丝本相。
“掌柜的。”
凌尘的脚步声在大堂里响起,他快步走到桌边。
目光飞快地在空荡的大堂里扫了一圈,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语气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意。
“昨儿我带回来的那小妖,您见着了吗?
今早醒来,房里就没找着它,床底、桌角,连柜子缝都翻遍了,还是没影。”
猫妖正蜷在柜台后的藤椅上,爪子搭在膝头假寐。
听见这话,缓缓抬了抬眼,往柴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尾尖在凳腿上轻轻扫了扫,带起一点细微的木响:
“在柴房草堆里呢。后半夜许是饿醒了,自己溜下来找吃的,
我瞧着可怜,给了块兽肉干。这会儿估摸着是吃饱了,又睡熟了。”
“饿醒了?”凌尘愣了愣,眉头瞬间蹙起,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他垂眸沉吟片刻,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声音放轻了些,低声自语道:
“也难怪。昨天晚上瞧着她吃了小半碗肉粥,还啃了块饼,我还以为她饱了。
可细想起来,它在外面流浪了那么久,指不定饿了多少个日夜,肠胃早就空得发慌。
怕是以前饿怕了,一下子吃进去那么多,反倒消化得快,夜里又饿了。”
他说着,指尖在桌面上轻轻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明显的自责,眼神也暗了暗:
“是我考虑不周。昨晚该多留些糕点或是肉干在房里的,哪怕它夜里饿了,也能有东西垫垫肚子,不至于自己跑出来找吃的。”
猫妖看着他这副模样,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
——纸包边角还带着炭火的余温,隐隐能闻到里面的肉香——轻轻推到他面前:
“刚在火塘边烤的灵鸡肉脯,我特意撕得碎,还多烤了会儿,软和得很,不费牙。
你拿去给它吧,比昨晚的兽肉干更合小崽子的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凌尘眼底真切的关切上,又补充道:
“那小家伙倒是机灵,后半夜溜下来时,没弄出半点声响,就蹲在桌角悄悄瞅着我。
一双眼睛亮得很,不像一般小妖那样怕生,反倒透着点好奇。”
“它对我倒是亲近些。”
凌尘拿起油纸包,指尖触到那点温热,悬着的心终于松快了些,嘴角也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昨天才在巷子里遇见它,她就一直跟着我,怎么赶都不走。
许是……觉得我身上的戾气没那么重?”
说罢,他自嘲地笑了笑。
——魔族的气息纵是用术法收敛得再好,对小妖这类纯净的精怪而言,本应是天然的威慑。
可这小家伙偏偏不怕他,反倒像找到了依靠。
“或许是缘分吧。”
猫妖舔了舔爪子,慢悠悠地说道。
“它蹲在柴房草堆里吃肉干时,尾巴一直轻轻摇着,吃完了还敢往我脚边蹭,用脑袋顶我的裤腿,倒像是分得清谁对它好,谁对它坏。”
凌尘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往柴房走。
脚步放得极轻,连鞋底蹭过青石板的声音都压到了最低,生怕惊扰了里面的小家伙。
推开门时,晨光从柴房的木缝里钻进来,像一缕缕金线,刚好落在草堆里那团毛茸茸的白影上,把它的绒毛染得暖融融的。
小妖蜷缩在干草中间,尾巴紧紧圈住自己,像裹了层小小的毛球,鼻息均匀又轻浅,嘴角还沾着点昨晚肉干的碎渣,睡得正香。
凌尘放轻动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拆开油纸包。
瞬间,灵鸡肉脯的香气混着淡淡的灵气漫开,在柴房里萦绕。
草堆里的小妖耳朵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它看见蹲在面前的是凌尘,立刻从草堆里爬出来,小爪子扒着他的膝盖,仰着脑袋发出“呜呜”的轻哼,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依赖,连尾巴都摇得更欢了。
“饿了吧?”
凌尘拿起一块肉脯,又撕成更小的碎块,轻轻递到它嘴边,声音放得像羽毛落地般轻柔。
“慢点吃,别噎着。
这儿还有很多,够你吃个饱。
以后跟着我,不用再担心没东西吃了,也不用再饿肚子了。”
小妖叼过肉块,小口小口地嚼着,粉嫩的小舌头偶尔会舔到他的指尖,痒痒的。
它吃几口,就会抬头冲他晃晃尾巴,黑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真的听懂了他的话。
凌尘看着它满足的模样,想起昨晚在巷子里初见时的场景心里忽然软得像被晨露浸过的棉花,又酸又暖。
或许这小家伙颠沛流离了太久,才会对这一点点的温暖,都如此珍视。
柴房外,猫妖靠在门框上,听着里面细碎的啃食声和偶尔的轻哼声,端起手里的茶盏抿了口。
晨光漫过窗棂,落在他蓬松的尾巴上,把那抹灰黑色的毛都染得柔和了几分,连他眼底的倦意,都淡了些。
凌尘静立在柴房角落,目光落在小妖身上,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小家伙捧着最后一块肉脯,粉嫩的舌尖先小心翼翼地舔过边缘的糖霜,再小口小口地撕咬,细嚼慢咽间,腮帮子鼓鼓的,像含着颗饱满的棉桃。
待肉脯彻底咽下,它还不甘心地伸着舌尖,把嘴角残留的碎屑舔得一干二净,黑亮的眼眸望过来时。
蒙着层满足的水汽,连带着动作都染上几分慵懒。
——身后的尾巴轻轻晃着,毛蓬松得像团雪,摆动幅度极轻,恍若春风拂过枝头时,飘落的一片软绒羽毛。
直到这时,凌尘才缓缓直起身,黑袍下摆扫过地面的干草,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刻意放软了声音,语调平稳得像湖面上的涟漪:“跟我来吧。”
小妖听见声音,身子却微微一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爪子,肉垫踩在干草上,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
它的目光在凌尘和草堆间来回打转——草堆还留着方才蜷缩的暖意,是这陌生柴房里唯一让它安心的角落。
犹豫了片刻,它还是挪着小碎步跟了上来,毛茸茸的尾巴紧紧贴着后腿,像攥着件珍宝似的,生怕稍不留意,就被落在这空荡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