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丙安听到沈怜星的问题,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嬉笑神色稍稍收敛,目光变得有些深远,仿佛透过沈怜星,看到了别的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沈姑娘,你觉得……寒渊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怜星没想到他会反问,愣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宫寒渊那俊美却冰冷的面容,他攥住她手腕时的暴戾,他守在病榻前的压迫,以及他默然接受安神香时的沉默……“督公他……位高权重,心思深沉,手段……果决。”
她选了几个最中性、也最安全的词,不敢流露真实情绪。
崔丙安闻言,却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是啊,位高权重,心思深沉,手段果决……这些都是真的。东厂督公,可不就得是这样么?不然,如何镇得住朝堂上那些魑魅魍魉?如何替陛下肃清寰宇?”
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聚焦在沈怜星脸上,带着一种探究:“可是,沈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或者说……他是否,从来就是如此?”
沈怜星心中一动。
崔丙安是在告诉她,宫寒渊如今展现出来的一切,并非他的全部?
他那暴戾阴鸷的表象之下,或许另有隐情?
“崔公子的意思是……”她迟疑地开口。
“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崔丙安却打断了她,重新摇起了扇子,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深沉只是错觉,“只是觉得,看人看事,有时候不能只看表面。就像这院子里的黑竹,看着是不如海棠娇艳,甚至有些碍眼,但或许……种它的人,只是觉得它更坚韧,更能在这京城的风雨里活下来呢?”
他这个比喻有些突兀,却让沈怜星怔住了。黑竹……是因为坚韧吗?
崔丙安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好了,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姑娘。姑娘且安心住着,寒渊兄他……总之,有些事情,并非姑娘表面看到的那样。他若真是那等只知道强取豪夺、毫无缘由折磨人的疯子,我崔丙安也不会认他这个兄弟。”
他说完,对着沈怜星拱了拱手,便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若有所思的沈怜星。
崔丙安的话,像是一团迷雾,非但没有解开她的困惑,反而让她更加迷茫。
他是在为宫寒渊开脱吗?他说宫寒渊并非表面那样,那真实的样子又是如何?他暗示宫寒渊的行为有因,那原因又是什么?与她有关吗?
她反复咀嚼着崔丙安的话——“他若真是那等……疯子,我也不会认他这个兄弟。” 这话语里,带着对宫寒渊某种程度的维护和……信任?
可是,一个动辄捏碎她手腕,将她视作私有物般禁锢的男人,他背后的“原因”,真的能解释这一切,真的值得被理解吗?
沈怜星站在院子里,看着崔丙安离去的方向,又回头望了望那堆满赏赐的房间和窗外摇曳的黑竹,只觉得心头乱麻一团,剪不断,理还乱。
她似乎触碰到了什么边缘,却依旧被困在巨大的谜团之中,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