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怜星顶着微青的眼圈起身,精神萎靡。
昨夜的惊魂和后续的辗转反侧,消耗了她大量心力。
营地经过一夜的清理,表面已恢复秩序,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焦糊味,提醒着众人昨夜的不平静。
早膳依旧准时送来,那盘樱桃肉也雷打不动地出现。
沈怜星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想起昨夜混乱中他似乎都未曾忘记这“投喂”的规矩,心下更觉讽刺和无力。
她勉强用了些清粥,便再无胃口。她本以为经历昨夜袭击,督公或许会忙于审讯刺客、肃清余孽,暂时无暇“关照”她。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那位督公“兴之所至”的程度。
刚过巳时,那名熟悉的小太监便又来了,这次手里捧着的不是食盒,而是一卷厚厚的、质地不一的布料和几大盒色彩斑斓的丝线、香料,以及一张写满要求的笺纸。
“沈医女,督公令。”
小太监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命您亲手制作香囊三十只,需花色、样式、绣纹、内置香料,皆不相同,期限……十日。”
沈怜星接过那张笺纸,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眼前一黑。
笺纸上罗列的要求极其详尽甚至苛刻。
三十种不同的花卉图样,不能重复;三十种不同的香囊造型(圆形、方形、菱形、葫芦形、如意形……);
三十种不同的吉祥纹饰(云纹、蝠纹、瑞兽、花草……);
甚至连内置的香料,也要求搭配出三十种不同的功效(安神、醒脑、驱蚊、避秽……)。
十日!三十个各不相同的香囊!还不许假手他人!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公公……这……”
沈怜星试图争取,“十日之期,是否太过仓促?且绣工之事,非妾身所长……”
小太监面无表情地打断:“督公之令,不容置疑。督公言,既是‘心意’,便需亲力亲为,方能显其‘诚’。”
他将“心意”和“诚”字咬得略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沈怜星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她明白了,这又是他新一轮的“量身定制”。
与之前的樱桃肉、埙声一样,目的并非香囊本身,而是折磨她的过程,是看她为此焦头烂额、劳心劳力的模样。
她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材料和那张写满要求的笺纸,一股深深的疲惫和绝望涌上心头。
昨夜那片刻的、或许是错觉的“守护”带来的些微波澜,在此刻这实实在在的、刁难人的命令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值一提。
他终究还是那个他。从未改变。
“民女……遵命。”她低下头,掩去眸中的所有情绪,声音艰涩。
小太监将东西放下,躬身退去。桃花看着那一大堆东西,愁得脸都皱成了包子:“小姐,这……这怎么可能做得完啊!督公他……他简直……”
“桃花。”沈怜星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抱怨无用。去把我的针线筐拿来,我们……开始吧。”
她坐到案几前,铺开布料,拿起针线,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要求,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飞针走线,原本是闺阁女子修身养性的雅事,此刻却成了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酷刑。
她知道,未来十天,她恐怕连合眼的时间都不会太多了。
而那位督公,或许正等着欣赏她为此熬红双眼、憔悴不堪的模样。
这无声的较量,从未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更磨人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