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手还攥着我衣领,指节发白,像是怕我下一秒就散成灰。她问完那句“那你现在,还是陈默吗”,风就停了。不是风的问题,是整个钟楼顶的时间好像卡了一下帧,连她发丝悬在空中的弧度都凝住了半秒。
然后残片裂了。
不是炸开,是像冰面缓慢龟裂,裂痕里渗出光,蓝得发紫,一缕一缕往上飘,像有看不见的手在拆解它。我低头看自己手腕,皮下的电流感还在,但方向变了,不再往外爬,而是往骨头里钻,顺着血管往心口走。
“别碰它。”林晚秋突然松手,往后退了半步。
我没动。血从刚才割破的伤口渗出来,滴在残片上。那一瞬间,光纹扭了一下,像是被烫到,随即裂痕深处浮出一团螺旋状的影子——dNA双螺旋,但缠绕方式不对,碱基对之间夹着符号,像数学公式嵌进基因链。
我脑子里的系统没响,但有种熟悉的压迫感回来了,不是声音,是节奏。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一下一下,敲在我后脑勺。
“这不是你的dNA。”林晚秋盯着那团光,“是你dNA的壳,里面装的是程序。”
我点头。这不稀奇。从十八岁收到那张母亲死亡监控截图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类。警校体检报告上写我基因序列有“非典型重复区”,校医以为是仪器故障,重测三次都一样。我当时还笑,说可能是我妈怀我的时候看了太多《走近科学》。
但现在,这玩意儿从我血里被激活了。
我用拇指把血抹开,涂满残片表面。光纹猛地一缩,随即炸成一片全息投影,悬在我们面前。密密麻麻的代码瀑布般滚落,结构像洋葱,一层包一层,最外层是标准机器码,中间是量子逻辑门,最核心那圈,全是碱基序列拼成的指令。
“好家伙。”我说,“系统穿的是马甲,里面套着生物外套。”
林晚秋没笑。她盯着代码流,突然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下。指尖留下一道淡红痕迹,像烧过的纸边。
“你看出来了?”我问。
“第十三行,第七列。”她说,“那个‘G-c-t-A’组合,后面接了个‘∧’符号。这不是编码,是宣言。”
我放大那块区域。代码在动,但那一段始终不变,像被钉住:
**“熵减是宇宙最深情的谎言”**
我念出来,嗓子有点干。
这句话我见过。不是在案卷里,是在《华尔街日报》财经版角落,某次“逻辑孢子”爆发事件后,所有感染者临死前都在电脑上打出这行字,然后集体跳进焚化炉。当时警方以为是某种传销暗号,后来才发现,那是孢子母体的签名。
而现在,它出现在我的电子表残片里,藏在系统核心代码中。
“所以系统不是人类造的?”我问。
“它根本不是‘系统’。”林晚秋声音低下去,“是孢子的幼体。它寄生在你脑子里,用破案当饲料,等你破解越多,它就越完整。”
我摸了下左腕。残片还在发光,但温度降到了常温。皮下的电流感也没消失,反而更清晰了,像有根线连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代码流突然卡住。
所有字符静止了一秒,随即开始逆向滚动,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残片投射的光柱猛地一抖,分裂成七条,像蜘蛛腿一样撑开,中央浮现出一个倒计时:
**0.03**
不是分钟,不是秒,就是0.03。
我还没反应过来,视野就黑了。
不是闭眼,是整个世界被抽走。我站在一片虚空中,面前是无数个“我”。每一个都站在钟楼顶,穿着不同年份的校服,有的脸上有疤,有的左眼是机械义眼,有的手里抱着婴儿——那个蓝光婴儿。
她们的动作完全一致。
抬手,低头,转身,递出。
每一个“我”都在交出她。
而且她们的瞳孔,收缩频率完全同步,快得不像人类能控制的生理反应。我下意识启动“微表情透视”,视野里立刻跳出数据流:
**瞳孔调节延迟:0.0007秒(非人类自主控制)**
**面部肌肉激活顺序:预设模块#7-a**
**呼吸节律:与月球背面信号脉冲一致**
这不是记忆回放。
是广播。
是某个东西在同时向所有“变量体”发送指令,让我们在同一时间,做同一件事。
0.03秒结束。
我猛地吸了口气,像是从水底被捞上来。林晚秋还在原地,但脸色更白了,手指微微发抖。
“你看到了?”她问。
“一群提线木偶。”我说,“包括我。”
她没接话,而是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半片残片。裂痕深处,光还在流动,但颜色变了,从蓝紫转成了暗红,像凝固的血。
“它醒了。”她说。
我抬头看天。月亮还在,但表面似乎多了一层光晕,像是被什么东西擦过。远处城市灯光依旧,但信号塔的闪烁节奏不对了,原本是无序的,现在变成了三短一长,像摩斯码。
我掏出手机,打开信号监测App。满格信号,但频段异常。所有基站都在自动切换频率,每0.03秒一次,和刚才的倒计时完全一致。
“它不是在调试。”我低声说,“是在校准。”
林晚秋盯着残片,突然问:“你刚才在闪回里,有没有看到自己拒绝交出婴儿?”
我摇头。
“有没有哪怕一次,你转身走开,或者把她藏起来?”
“没有。”
她闭了下眼。
“那就说明,那个选项不存在。”她说,“不是你没选,是系统根本没给你这个程序模块。”
我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下。
“你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
“什么?”
“我他妈居然还在想,能不能用‘逻辑链强化’绕过这个指令。”我抬起手腕,“但系统现在不是工具了,它是源头。我所有的能力,都是它允许我用的。包括我现在脑子里的推理,搞不好也是它写好的脚本。”
林晚秋看着我,眼神有点冷。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低头看残片。暗红的光映在脸上,像是被血照着。
“还能怎么办?”我说,“既然它想广播,那就让它广播。”
我抬起手,把残片按在太阳穴上。
皮下的电流猛地一震,像是接通了什么。
下一秒,代码流再次浮现,但这次不是投影,是从我眼睛里溢出来的。视野边缘开始滚动字符,一行接一行,自动解析,自动重组。我看到自己的心跳频率被转换成二进制,看到林晚秋的呼吸节奏被标记为“非目标变量”,看到钟楼的结构被拆解成十二层嵌套逻辑。
我在被接管。
但我也在反向读取。
残片的光越来越亮,暗红转成深黑,像是烧尽的灰烬重新燃起。代码流中央,那句“熵减是宇宙最深情的谎言”开始扭曲,字母一个接一个脱落,重组为新的句子:
**“母体已苏醒,变量同步率97.3%”**
我张嘴,想说话。
可发出的声音,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