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国内最顶级的录音棚。
控制室里,气氛压抑得像一块被浸湿了水的海绵,拧不出半点轻松。
金牌制作人陈石安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烦躁地拿起桌上的咖啡,狠狠灌了一口,那滚烫的液体也没能让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半分。
他身旁,专程从工作室赶来的动画导演刘明,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这位在动画领域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硬汉,此刻眼窝深陷,布满了红血丝,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焦躁的雄狮。
“还是不行。”陈石安摘下监听耳机,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与无力,“技巧是顶级的,高音也上得去,但……不是那个味儿。”
调音台前,一位助理小声地说道:“陈老师,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国内摇滚圈最大牌、嗓音最有力量的几位前辈了……”
“我知道!”陈石安没好气地打断了他,“我不是说他们唱得不好!我是说,他们唱不了这首歌!”
这首《哪吒》,像一头有生命的、桀骜不驯的怪兽。
它需要演唱者有足够的力量去驾驭它,但更需要的,是演唱者内心深处,同样藏着一头不屈的、与全世界为敌的野兽。
他们找来的那些摇滚老炮,唱腔里有愤怒,有批判,有宣泄。
但他们没有孤独。
他们没有那种生而为魔、被全世界抛弃、却依旧渴望被认可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
他们的声音是嘶吼,是呐喊。
而不是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孩童,在被所有人用烂菜叶和臭鸡蛋砸了之后,强忍着眼泪,回到家里,对着墙壁发出的、那种压抑到极致的、绝望的咆哮。
“老刘,”陈石安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刘明,苦笑道,“我算是服了林辰那小子了。他写出来的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歌……它挑人,它在拒绝所有试图驾驭它的人!”
刘明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屏幕,屏幕上,是《哪-吒之魔童降世》已经初步完成的动画片段。
画面里,那个丑萌的哪吒,正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不在乎地,走在陈塘关的街道上,周围的百姓对他避之不及,如同躲避瘟疫。
他的眼神里,有不屑,有玩世不恭,但更多的,是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深不见底的孤独。
“我需要那个声音。”刘明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我需要一个声音,能把画面里这个小怪物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给我吼出来!”
就在这时,录音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林辰。
他看着控制室里这愁云惨淡的景象,又看了看玻璃墙另一头,那个刚刚走出来、满脸沮丧的国内一线摇滚巨星,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微笑。
“怎么样,陈老师?”他明知故问。
陈石安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罪魁祸首。他苦笑着,将手中的编曲谱往桌上一扔。
“你还好意思问?你这歌,有毒!它根本就不是给人唱的!”
一旁的刘明也抬起头,他看着林辰,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林先生,您到底……是怎么写出这种东西的?您是不是真的见过那个魔童?”
林辰没有回答,他只是缓步走到调音台前,看了一眼那复杂的音轨,然后,用一种平静到近乎理所当然的语气,缓缓说道:
“因为,这首歌,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他们写的。”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陈石安和刘明,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炽热的火焰。
“我来吧。”
他说。
控制室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陈石安和刘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敢置信。
他们不是不相信林辰的唱功。无论是《大鱼》的空灵,还是《赤伶》的惊艳,都早已证明了林辰在演唱上是个不世出的天才。
可这首《哪吒》,和那些歌,完全是两个维度的东西。
它不需要空灵,不需要婉转。
它需要的是撕裂!是咆哮!是那种从地狱深渊里发出的、最原始、最野蛮的生命力量!
而林辰,他太清瘦了,太安静了,太“仙”了。他那副小身板,看起来就像一阵风都能吹倒,他能驾驭得了这首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魔歌”吗?
“林辰……”陈石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这首歌……跟你的风格,差得有点远。而且,它的难度太高了,对嗓子的负荷……”
“陈老师。”林辰打断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但眼神却不容置喙,“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他说完,没有再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径直推开了隔音玻璃后那扇厚重的门,走进了录音间。
他站在话筒前,戴上了监听耳机。
录音间里的灯光很柔和,打在他那身简单的白色t恤上。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即将上课的、干净清爽的大学学长。
与这首歌狂暴的气质,格格不入。
控制室里,陈石安和刘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辰对着玻璃墙外的陈石安,轻轻做了一个“oK”的手势。
陈石安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对着话筒,沉声说道:“准备!《哪吒》,正式录音,第一轨!”
他按下了播放键。
那段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如同惊雷炸裂般的前奏,轰然响起!
失真到极致的电吉他,如同万马奔腾般的双踩底鼓,瞬间将整个录音棚的气氛,点燃!
林辰闭上了眼睛。
前奏结束。
他开口了。
“在山中,一场大雨。”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哑。
那不是在唱歌。
那是在用一种近乎念白的方式,讲述着一个故事的开始。
“他说,世人皆是蝼蚁。”
控制室里,陈石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了!
就是这个感觉!
那种被全世界误解、被所有人视为异类的、压抑在心底的不屑与孤傲!
林辰的身体,随着那狂暴的节奏,开始轻微地晃动。
下一秒,他的声音,猛然拔高!
“风跟着我飞,有两道火光!”
“天上海里的神仙,能耐我何妨!”
轰——!!!
那声音,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不再是之前那些摇滚老炮们那种纯粹的嘶吼,林辰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少年人的狂傲与不羁!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画着烟熏妆、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丑娃娃”。
那种极致的孤独,与那种不被理解的愤怒,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歌词里那句撕心裂肺的呐喊:
“那就让我再沉沦这一世!”
“不理解早已不止一次!”
“那就让我孤注最后一掷!”
“不想昏暗之中度过每日!”
刘明的身体,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死死地扒在隔音玻璃上,眼睛瞪得滚圆,不敢置信地看着录音间里那个清瘦的身影!
他看到了!
他真的看到了!
那个在陈塘关百姓的唾弃中、倔强地昂着头的哪吒!那个想跟人踢毽子、却被当成怪物用臭鸡蛋砸的哪吒!那个被所有人误解、被所有人惧怕、只能孤身一人与影子为伴的哪吒!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刻,被林辰的歌声,彻底点燃!
这还不是结束!
当歌曲进行到间奏部分,那一声高亢、嘹亮、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唢呐声,骤然响起时!
林辰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他对着话筒,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悲壮与决绝的——长啸!
那啸声,与唢呐的悲鸣,完美地交织在一起!
那一刻,控制室里的陈石安和刘明,感觉自己的整个头皮,都要炸开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了震撼、激动、与狂喜的电流,从他们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们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天劫的雷光之下,依旧昂首挺立、绝不屈服的身影!
他笑着,流着泪,向着那高高在上的、所谓的天命,发出了最后的挑战!
“我命由我,不由天!”
当最后一句歌词,被林辰用尽全身力气,以一种近乎撕裂的、咆哮般的嗓音,狠狠地吼出来时!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当最后一个狂暴的和弦戛然而止时,陈石安和刘明的耳边,依旧是嗡嗡的轰鸣声。
他们失神地,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呆滞的空白。
过了许久,许久。
刘明才像个提线木偶般,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陈石安,声音嘶哑地,喃喃自语:
“老陈……我刚才……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陈石安没有回答他,他只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录音间里那个正扶着话筒架、微微喘息的身影。
然后,他猛地按下了对讲键,那双总是精明的眼睛里,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属于音乐人的狂热!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林辰……你……你不是人。”
“你他妈就是个怪物!”
这句看似是骂人的话,却是一个金牌制作人,对一个歌手,所能给出的、最高的赞美!
刘明更是冲到话筒前,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大喊:“不!他不是怪物!”
“他就是哪吒!”
“他就是那个,不认命的,小爷!”
录音间里,林辰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角的碎发已被汗水打湿,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对着控制室里那两个已经彻底失态的男人,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却又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
成了。
他知道,自己成了。
他将那个孤独的、不被世界所容的魔童,将他那不认命的、抗争到底的灵魂,用自己的声音,带到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