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投影、交锋与暗处的网
“不是真人？”
顾言深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看向苏念，又看向一旁同样愣住的小方。指挥中心里其他人的目光也齐刷刷聚焦过来，在绝对的寂静中，只剩下设备运转的低鸣和那无形却压迫着每一寸空气的倒计时余音。
“远程意识投影。”苏念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利用‘脉动鳍’与‘伊甸’能量场形成的、与外部空间微弱耦合的特性作为‘载体’，以经过特殊加密和处理的灵能结晶作为临时‘锚点’和‘放大器’，将经过伪装的意识体投射到对方指定的位置——比如他们的穿梭机，或者‘凛冬号’上的某个隔离舱。”
她快速调出之前连接“星穹之愈”时记录的数据模型，以及“晨曦文明”关于意识与能量相位转换的部分理论碎片。“艾拉与我们进行意识交流时，跨越了超空间信标，其本质也是一种高度压缩和加密的意识信息投射。我们不需要那么远的距离和那么高的稳定性，只需要一个相对封闭、能量环境可控的小型空间作为‘接收端’。”
小方眼睛猛地亮起，技术狂人的本能瞬间压过了对风险的恐惧：“理论可行！我们手头还有几块高品质灵能结晶边角料，‘脉动鳍’的空间耦合效应可以提供基础投射通道！关键在于意识体的‘伪装’和‘抗干扰’——必须让对方探测仪器无法分辨这是否是真实的生物意识，同时要能抵御对方可能进行的意识扫描或信息窃取！”
“风险呢？”顾言深的问题依旧冷静，“投射过程中，如果被干扰或切断，对投射者的意识会造成什么影响？投射过去的意识体，战斗力如何？能否应对突发状况？”
“中断会导致意识体瞬间溃散，投射者会承受相当于深度意识连接被暴力切断的冲击，严重可能导致短期意识紊乱或昏迷，但‘钥匙’的权限和我的意识韧性应该能抗住。”苏念坦诚道，“投射体几乎没有物理战斗力，它是纯粹的能量和信息集合，但在意识层面可以进行交流、感知，甚至可以携带预设的、经过加密的逻辑程序包，用于应对某些信息层面的试探或攻击。它最大的优势是——随时可以单方面强制‘消散’，让对方无法捕获任何实体或完整的意识样本。”
“我去。”小方立刻举手，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激动，“我对‘晨曦’意识编码和我们的屏蔽技术最熟悉，可以负责构建和维持投射体的‘外壳’与‘防火墙’！而且我的意识特征在议会档案中肯定不存在！”
“不，投射的核心意识必须是我。”苏念摇头，语气不容置疑，“只有‘钥匙’的身份和权限，才能支撑起足够有分量的‘谈判者’形象，才能在意识层面抵御可能的、来自高阶议会成员（比如可能存在的灵能者或意识增强者）的威压和试探。小方，你负责技术支撑和‘外壳’构建，确保投射的稳定性和隐蔽性。”
她看向顾言深：“物理层面，需要一艘小型、无武装的穿梭机作为‘载体’，飞往对方指定坐标。船上可以放置作为‘锚点’的灵能结晶和一个简易的远程维持装置，由自动程序控制。一旦我们开始投射，穿梭机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信号中继站’。”
顾言深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屏幕上“凛冬号”那冰冷的舰影，又看向苏念眼中那熟悉的、绝不退让的坚定。他知道，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既能展现姿态、又能最大限度控制风险、还能继续迷惑对方的唯一方法。
“……同意。”顾言深最终点头，声音低沉，“给你二十分钟准备。穿梭机我来安排，会做好自毁和信号抹除准备。小方，全力协助。其他人，继续按一级战备执行，所有防御系统做好随时接火的准备。”
命令下达，基地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的“战场”，转移到了意识与信息的无形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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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
一艘没有任何标识、外形朴素的银色小型穿梭机，从“伊甸”外壳一处隐蔽的通道口悄然滑出，引擎喷射出微弱的光芒，朝着“凛冬号”编队指定的坐标点——距离“伊甸”约五万公里的一片相对空旷的空域——平稳驶去。穿梭机内部空无一人，只有驾驶舱中央固定着一个闪烁着幽蓝微光的、拳头大小的灵能结晶，以及一套不断调整着能量输出的维生与信号维持装置。
“凛冬号”舰桥。
“目标穿梭机已离开‘伊甸’，航向正确，速度平稳。未检测到武器系统或异常能量聚集。”监测员汇报。
洛萨盯着屏幕上那个孤单的小点，眉头微蹙。对方真的派出了谈判代表？如此干脆？这反而让他心中疑窦更生。他看了一眼身旁一位身穿银灰色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随舰“审视官”——这是议会内部负责情报分析与意识评估的特殊人员，通常由具备灵能天赋或高度逻辑分析能力者担任。
“严密扫描穿梭机内部，重点分析生命信号、能量特征、任何形式的通信或意识波动。”洛萨下令。
“是。”审视官微微躬身，兜帽下似乎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
穿梭机缓缓抵达预定坐标，安静地悬浮在虚空中。几秒后，“凛冬号”侧舷打开一个小型对接舱门，一艘更小的、如同飞梭般的牵引艇飞出，释放出牵引光束，将穿梭机缓缓拖入“凛冬号”内部一个经过特殊屏蔽和加固的隔离舱室。
舱门关闭，内外环境彻底隔绝。
“扫描完成。”审视官的声音直接响起在洛萨脑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穿梭机内部……无任何生命体征。检测到单一、高纯度的灵能能量源，以及一套处于低功率运行的维生-通信复合装置。未发现任何形式的主动信息发送或接收……等等……”
就在此时，隔离舱室内，那枚灵能结晶骤然亮起！
一道朦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大致呈现人形的虚影，在结晶上方缓缓凝聚成形。虚影的边缘微微波动，像是信号不良，但其核心却异常稳定，散发出一种沉静而内敛的、带有独特频率的意念波动。
“远程意识投影？”洛萨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审视官。
审视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仔细感知：“确认。高度加密的意识能量聚合体，载体为外部灵能结晶，维持信号来自‘伊甸’方向，通道极其微弱且难以追踪。投影结构精巧，具备基础信息交互和逻辑处理能力，但无物理实体，无法进行常规接触或捕捉。其核心意识频率……带有强烈的‘秩序’与‘权限’特征，与史前文明‘钥匙’理论描述的部分特征存在……低度吻合。”
低度吻合？洛萨心中冷笑。恐怕不是低度，而是对方进行了巧妙的伪装和干扰，让议会标准的探测手段难以准确判定。但无论如何，这种出场方式，本身就传递出强烈的信号：我们掌握着你们不熟悉的技术，我们不会把真正的弱点送到你们手里。
虚影的“目光”（如果那能量聚焦点算目光的话）缓缓扫过隔离舱内的监控探头，一个经过处理、中性而平稳的声音，通过舱内通讯器响起，直接用的是星环议会通用语：
“我代表‘伊甸’守护者，应约前来。星环议会的使者，可以现身对话了。”
洛萨没有亲自前往隔离舱。他坐在舰桥指挥席上，通过全息投影，将自己的形象投射到隔离舱内，与那能量虚影相对而立。审视官的灵能感知则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环绕着虚影，进行更深层的、不触及核心的试探性扫描。
“我是第七舰队先锋指挥官，洛萨。”洛萨的投影面容冷峻，“你们派来的……似乎并非诚意的体现。一个影子，如何代表‘伊甸’做出有效承诺？”
“诚意建立在相互尊重与对等之上。”虚影——由苏念意识主导的投射体——回应，声音波澜不惊，“贵方舰队压境，武力威胁在先。确保我方人员安全与信息隐秘，是必要防范。我的意识连接直接‘钥匙’权限，可以全权代表‘伊甸’意志。至于承诺的有效性……取决于谈判内容本身是否合理，而非载体形式。”
“伶牙俐齿。”洛萨微微眯眼，“那么，说出你们的条件。‘伊甸’及其‘火种’，必须由星环议会接管，这是不可动摇的前提。你们唯一的出路，是配合交接，或许可以获得议会赦免，甚至……成为新秩序下的管理者。”
“前提错误。”苏念的投射体立刻反驳，意念坚决，“‘伊甸’与‘文明火种’为史前文明留给所有幸存者的共同遗产，非任何单一集团私产。星环议会无权单方面‘接管’。我们的条件是：在确保‘火种’绝对安全与完整的前提下，可以开放‘伊甸’部分非核心区域，供包括议会在内的、致力于文明存续与发展的合法研究机构，在共同监督下进行有限合作研究。同时，必须立刻停止一切敌对行动，舰队后撤至安全距离。”
“荒谬！”洛萨的声音陡然转冷，“合作研究？监督？你们根本不明白‘火种’的价值与意义！也不明白议会为了‘方舟计划’付出了多少！‘铸星者’大人对纯净火种的需求，是最高优先级！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我们明白它的价值，正因如此，才不能让它落入可能滥用其力量、甚至意图将其‘收割’为私用的存在手中。”苏念的投射体毫不退让，反而向前一步（虚影微微前倾），意念中带着一丝锐利的质问，“‘铸星者’的需求？是他个人的需求，还是议会整体的意志？他当年在‘伊甸’内部进行的那些禁忌实验，创造‘守墓人’，在火种中植入‘毒刺’……这些行为，是否符合所谓‘文明存续’的最高利益？议会内部，对此是否……全无分歧？”
此言一出，隔离舱内的气氛仿佛瞬间冻结。
洛萨的投影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审视官的灵能感知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们知道“守墓人”？知道“毒刺”？甚至还知道议会内部的……分歧？
这些信息，绝非一个偶然占据“伊甸”的流亡者所能知晓！对方的情报来源和背后可能存在的联系，远比预估的复杂和深入！
“‘观察者’的叛徒……果然在你们那边。”洛萨的声音冰冷得掉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等于变相承认了苏念的指控部分属实。
“信息共享，是合作的基础之一。”苏念的投射体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我们无意介入议会内部事务，但我们必须知道，与我们谈判的对象，是否真正代表一个理性、可持续的未来，还是仅仅是一个疯狂科学家私欲的延伸。”
洛萨沉默了。对方不仅强硬，而且精准地戳中了痛点。“铸星者”的权威和其计划的某些细节，在议会内部也并非没有质疑者。“观察者之影”的背叛和泄露，更让事情复杂化。直接撕破脸强攻，固然能拿下“伊甸”，但“火种”的完整性、可能引发的未知反击、以及政治上的后续影响，都是麻烦。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评估对方的真正实力和底牌。
“伶牙俐齿，改变不了力量对比的现实。”洛萨最终冷冷道，“‘伊甸’我们志在必得。但鉴于你们展现出的……些许特殊价值，以及‘火种’完整性的考虑，议会可以给予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新的条件：“‘适格者测试’。如果你们所谓的‘钥匙’和‘守护者’身份属实，理应能通过议会保存的、源自史前文明的部分‘验证协议’。派遣你——这个投影背后的真实意识体——或者你指定的、具备足够权限的代表，前往议会指定的安全区域，接受公开、公正的验证。若验证通过，议会将重新评估你们的身份和地位，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新的谈判。若拒绝，或验证失败……”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更加阴险的陷阱。将验证地点设在议会控制区，等于将人送入虎口。而且，所谓的“验证协议”是否公正，完全由议会解释。
苏念的投射体沉默了片刻。这个条件，超出了她预先准备的应对方案。她需要时间权衡，也需要与基地的顾言深等人商议。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投射体最终回应。
“可以。”洛萨的投影露出一丝冰冷的、掌控局势的微笑，“你们有……六个标准时。时间一到，若无肯定答复，第七舰队将执行‘强制回收’程序。记住，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通讯切断。洛萨的投影消失。隔离舱内，只剩下苏念的能量虚影，以及舱外那无声的、充满压迫感的钢铁壁垒。
几乎是同时，在“凛冬号”舰桥，洛萨对审视官低声下令：“全力分析刚才那个投影的意识波动特征、维持信号源，以及……尝试反向追踪其与‘伊甸’的深层连接模式。我需要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斤两。”
而在“基石”基地，苏念的意识回归本体，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刚才的对抗虽然发生在意识层面，但消耗巨大。
“六个小时……”她看向围拢过来的顾言深和小方，眼中充满了凝重，“他们要我们去议会的地盘进行‘验证’……”
“绝不能去！”顾言深立刻反对。
“但拒绝，就意味着立刻开战。”小方脸色发白，“我们……能撑住议会舰队主力的正面强攻吗？能量只有18%了……”
苏念闭上眼睛，手指用力按压着眉心，大脑飞速运转。六个小时。同意是死路，拒绝可能立刻是死路。必须找到第三条路，一个既能拖延时间，又能增加筹码，甚至可能……分化或震慑敌人的方法。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主屏幕上那个不断闪烁的、代表着“寂静守护者”的坐标光点。
那个来自“尘霾墓场”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