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尖兵临境
倒计时5小时30分。
“基石”基地指挥中心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氧气，又灌满了液态的铅。全息沙盘上，那个代表收割者尖兵的红点，正以令人心悸的速度划过代表柯伊伯带外缘的灰色区域，航向笔直如刀，刺向代表“伊甸”的蓝色光球。
苏念站在沙盘前，一身合体的基地制服衬得她身形挺拔。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是意识深层净化后尚未完全恢复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过火的寒星。所有疲惫、情绪都被她压进了骨髓深处，只剩下纯粹而锐利的专注。
“情报整合。”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指挥中心压抑的沉默，“目标：‘穿刺者’级高速侦察\/渗透单元，代号‘尖兵’。核心威胁：其携带的‘基因污染孢子-7型’。根据‘观察者之影’提供的数据，孢子针对生物-机械混合体的有机基质，具有高速增殖、基因改写、诱导结构崩溃的特性。”
她调出频谱分析图：“其隐形能力依赖于对局部能量场的主动扭曲与吸收，原理类似光学迷彩的能量版。强能量脉冲冲击可短暂破坏其隐形场的稳定性，显形窗口预估在0.3至0.5秒。”
顾言深接上，手指在沙盘上划出几道弧线：“战场不能放在‘伊甸’内部。污染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把战场推到外壳之外，碎星带边缘。那里有天然的冰岩碎块作为掩体，空间相对开阔，也便于我们发挥火力优势。”
“外壳阵地预设坐标：Alpha-7区。”山狼迅速调出该区域的结构图，“该区域外壳较厚，且有四处天然凹陷，可布置移动炮台。距离基质层最近的通道‘南-3’可在十五分钟内抵达。”
“污染应对方案。”苏念看向唐教授。
唐教授推了推眼镜：“孢子对极端温度变化敏感。快速交替的极热与极寒能破坏其蛋白质外壳和基因链。建议配备冷凝弹和聚焦热能射线发射器。同时，需要准备高剂量辐射消杀装置，处理可能的残留。”
“装备和人员？”顾言深看向山狼。
“可出动的重型移动炮台六座，轻型自动哨戒炮十二台。冷凝弹储备充足，热能射线发射器需要从‘远航号’备件库紧急调用并改装，预计需要四十分钟。能动用的战斗人员……包括轻伤员，四十七人。”山狼声音沉重。
“够了。”苏念斩钉截铁，“小方，立刻接入‘守墓人’共享的能源枢纽E-7，准备超载脉冲发射协议。脉冲频率按照图谱G-12调制，我需要你在尖兵进入射程时，能保证至少三次持续一秒以上的满功率冲击。”
“明白！”小方十指如飞，开始在控制台上操作。
“顾言深，你负责整体战场指挥和机动策应。”苏念的目光与他对上，“山狼，你带第一、第二战斗小组，负责炮台操作和正面火力。唐教授，你带技术小组，负责环境监控、孢子侦测和消杀指挥。小方远程支援脉冲和通讯保障。”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里每一张或紧张、或坚毅、或苍白的脸。
“我们刚刚击退了墨文渊的试探，现在，收割者的先锋到了。”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没有激昂的煽动，只有陈述事实的冷静，“这一战，不是为了击溃敌人——我们暂时没有那个能力。这一战，是为了展示我们的牙齿，是为了告诉那些躲在黑暗里的眼睛：‘伊甸’有主，擅入者……必付代价。”
“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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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4小时10分。
Alpha-7区，“伊甸”外壳。
脚下传来的不是金属的坚硬，而是一种带有生命弹性的触感。暗金色的生物复合层在战术手电的光束下泛着哑光，表面布满细微的、如同叶脉般的能量导管纹路，正随着“伊甸”深沉的脉动而明暗交替。巨大的弧形外壳向上延伸，没入头顶永恒的黑暗，视野的边缘是缓慢旋转、棱角狰狞的碎星带冰岩。
低温。寂静。宇宙的绝对零度舔舐着防护服的外层，头盔面罩内侧凝结出细密的霜花。低重力环境让人步履飘忽，需要刻意控制。
“炮台就位！”
“哨戒炮链接完成！”
“热能射线发射器调试通过！”
通讯频道里传来各小组压抑而快速的汇报声。六座如同钢铁巨兽般的移动炮台被固定在预设的凹陷处，炮口森然指向深空。穿着厚重防护服的战士们像工蚁般忙碌，架设设备，布设传感器，连接能量管线。
顾言深站在一处隆起的“外壳脊”上，这里是预设的指挥观察点。他透过面罩，望着外面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苏念站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个便携战术终端，上面跳动着倒计时和各项环境数据。
“守墓人提供了额外协助。”苏念低声道。她话音刚落，众人脚下和周围的外壳结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蠕动感。几处原本平滑的区域缓缓隆起，形成半人高的天然掩体；更远处的两座小型冰岩，被外壳悄然延伸出的、粗如手臂的肉质“藤蔓”轻轻拨动，调整到了更理想的屏障位置。
这一幕既神奇又带着几分生理性的不适。活着的方舟，正在以它的方式，协助战斗。
“能量脉冲就绪。”小方的声音从频道传来，“随时可以激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并没有立即出现任何可见的目标。
“能量探测峰值！方位角173，俯角-5！距离……极近！”唐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个长约三十米的黑色流线体，悄无声息地滑入众人的视野。它没有一丝光亮，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远处稀薄的星芒和碎星带冰岩模糊的影子，像一块拥有自主意识的、移动的宇宙深渊。它的出现，让周围的星光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脉冲一，发射！”苏念下令。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波纹，从“伊甸”外壳某处骤然扩散，横扫过那片空域。
黑色尖兵的身影瞬间扭曲、模糊、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它的轮廓被强行“勾勒”出来，能隐约看到梭镖般流畅的线条，以及表面那些复杂到令人目眩的、非几何的纹路。
显形窗口：0.4秒。
“开火！”
六座重型炮台同时喷吐出炽热的能量光束！十二台哨戒炮编织出密集的火力网！
尖兵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在显形的瞬间，它似乎就预判了攻击。没有规避动作，而是从头部瞬间抛射出数十个拳头大小、暗紫色的孢子囊，如同天女散花般散开。同时，其本体骤然加速，不是后退，而是以近乎自杀的姿态，朝着“伊甸”外壳猛冲而来！目标赫然是Alpha-7区侧翼一处相对薄弱的连接部！
“拦截孢子！”山狼怒吼。
部分火力转向，在太空中击爆一朵朵暗紫色的“烟花”。但仍有三个孢子囊漏网，如同拥有生命的黏液团，“啪”地附着在外壳上。它们立刻开始蠕动、膨胀，分泌出冒着气泡的、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暗绿色液体，外壳被接触的部位发出“嗤嗤”的轻响，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色、软化。
“热能小组！”顾言深厉声喝道。
早已待命的两台改装热能射线发射器调整角度，炽白的光束精准地照射在污染区域。高温瞬间将孢子囊和腐蚀液汽化，外壳被烧得通红！几乎同时，旁边的战士投出特制的冷凝弹。极寒的白色雾气瞬间包裹住高温区域，剧烈的温度差让那片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但污染扩散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而此刻，尖兵已经冲到了距离外壳不足五百米的位置！它那光滑的表面裂开几道缝隙，露出下方幽蓝色的、如同眼睛般的能量聚集点！
“高能粒子束！规避！”观测员的尖叫刚响起，数道刺眼的蓝色光束便已激射而出！
轰！轰！
两座处于其攻击路径上的移动炮台被直接命中，厚重的装甲如同纸糊般被撕裂，内部的弹药和能量单元殉爆，在真空中化作两团无声膨胀的火球！爆炸的碎片击中了附近一名战士，他的防护服瞬间被撕开，鲜血在真空中凝成红色的冰晶雾团，身体被冲击波抛向深空……
“老狗！”山狼目眦欲裂，那是他手下最沉稳的老兵之一。
“脉冲二！脉冲三！连续发射！不能让它撞上来！”苏念的声音冰冷如铁，压下了频道里瞬间翻腾的悲愤与恐惧。
又是两道金色脉冲扫过。
尖兵的冲刺轨迹再次出现微不可察的迟滞。尤其是在它发射完粒子束，孢子囊抛射口尚未完全闭合的瞬间，那种迟滞感尤为明显，大约有0.05秒。
“它的动作有固定延迟！”顾言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每次进行高能耗攻击或功能切换后！”
苏念的大脑飞速运转：“设陷阱！山狼，用残骸和那边那块中型冰岩，制造一个它不得不进行微调规避的假象！小方，准备最大功率、最长持续时间的脉冲，锁定它下一次功能切换或攻击后的延迟窗口！”
命令被迅速执行。山狼指挥剩余炮台，故意将一块被炸毁炮台的大型碎片轰向尖兵前方，同时用牵引光束稍稍挪动了附近一块房屋大小的冰岩，封堵了它一条看似最优的突进路径。
尖兵果然做出了反应——一个流畅的侧向滚转加微微减速，试图从冰岩边缘擦过。就在它完成这个规避动作，机体姿态进行微调的刹那——
“就是现在！脉冲满功率，持续1.2秒！”苏念下令。
比之前强烈数倍的金色能量潮汐，以“伊甸”外壳为中心，轰然爆发！
尖兵的身影被彻底“钉”在了黑暗中！其表面的隐形场完全崩溃，露出了完整的、布满复杂能量回路的黑色舰体。更关键的是，在舰体中部偏后的位置，一片区域的回路亮度远超其他部位，形成了一个相对明显的能量节点集群！
“核心区域！”顾言深瞬间判断。
苏念已经冲到了一门由她亲自校准的重型炮台控制位。她的手指在冰冷的操作杆上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炮口随着她的心意微调，瞄准镜里的十字准星，死死套住了那片最亮的能量节点。
没有犹豫。
击发。
一道凝实到近乎发黑的深红色能量束，撕裂虚空，以绝对的精准，贯穿了尖兵的中部！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然后，尖兵那流畅的黑色舰体，从被击中的部位开始，内部迸发出无数道失控的幽蓝色电弧。舰体结构像被无形巨手扭曲般发生不自然的弯折，外壳破裂，内部的舱室、设备、不明物质在真空中抛洒出来，紧接着是连环的、沉闷的殉爆光芒从内部亮起。
它彻底失去了控制，像断了线的风筝，翻滚着、解体着，最终化作一大团无声燃烧的金属与能量的残骸，在惯性作用下缓缓飘向碎星带深处，逐渐被黑暗吞没。
战场，骤然寂静。
只剩下通讯频道里粗重的喘息，以及设备运转的低鸣。
“报告……战损。”苏念的声音有些沙哑。
山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移动炮台损失两座，严重损坏一座。哨戒炮损失三台。阵亡……一人。重伤两人，已紧急送回基地。轻伤……十一人。”
唐教授：“污染已初步控制，三处接触点完成灼烧-冷凝处理，正在进行辐射消杀和深层扫描。能源消耗……18%。”
赢了。
一场惨烈、迅疾、代价沉重的接触战。
但没有人欢呼。
顾言深走到苏念身边，看到她盯着尖兵残骸消失的方向，侧脸在头盔面罩下显得格外冷硬。
“我们拿到了想要的数据，验证了战术，也展示了决心。”他低声说。
苏念缓缓点头，正要说话——
唐教授惊慌的声音突然插入：“等等！我们在分析交战前的全频段记录……尖兵在发动冲锋前，在被脉冲第一次干扰显形的时候，可能……可能向深空发送了一段极短暂的、加密的定向信号！虽然被后续的脉冲和战斗能量严重干扰，信号残缺度估计超过70%，但……无法完全排除它已经将‘伊甸’的部分特征信息发送出去的可能性！”
苏念和顾言深的心同时一沉。
还没等他们消化这个坏消息，负责监视碎星带方向的观测员又发来警报：
“舰长！苏念小姐！碎星带方向，检测到多个能量源异常集结！是墨文渊的舰队！他们正在干扰器攻击预设区域外围进行编队调动，至少有六艘战舰被识别出来！”
内忧未除，外患又至。
墨文渊显然不打算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在干扰器总攻前，已经开始施加压力。
苏念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循环系统提供的、带着金属和臭氧味的冰冷空气。
然后，她睁开眼，看向脚下这片伤痕累累、却依然搏动着的“伊甸”外壳，又望向远处那片隐藏着致命威胁的碎星带阴影。
“撤回基地。”她的命令清晰传来，“救治伤员，修复防御，分析尖兵残骸可能遗留的任何信息。”
“至于墨文渊……”她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冰冷的锋芒，“他想看我们的反应？那就让他看清楚。”
“山狼，在我们撤回后，用剩余能动用的炮台，对准墨文渊舰队集结区域的大致方向，进行三轮警告性齐射。不用瞄准，只需要把能量光束打到他们能观测到的空域。”
“告诉他们——”
“我们就在这里。想拿，就用命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