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城的建筑内部比外部更加奇特。
没有楼梯，只有螺旋上升的斜坡；没有房间，只有一个个蜂窝状的隔间；没有家具，所有物品都直接镶嵌在墙壁的凹槽中。光线来自墙壁上生长的荧光苔藓，散发出柔和的蓝绿色光芒。
长老会的议事厅位于城市中央的最高处。这是一个直径五十米的圆形空间，中央有一个凹陷的池子，池中不是水，而是缓缓流动的银色液体——林阳能感觉到，那是高度凝聚的秩序能量。
甲一带着林阳等少数几人进入议事厅，其余远征军成员则在城外建立临时营地。
“请坐。”甲一示意池边的石凳。
林阳坐下，赵明三人站在他身后。王振国和陈建国也一同入内，他们是远征军的二、三号人物。
“首先，请允许我代表甲壳族，正式欢迎你们的到来。”甲一用前肢做了一个复杂的礼节，“尽管语言模糊不清，但你们身上纯粹的秩序气息，已经证明了你们不是敌人。”
“感谢。”林阳回礼，“我们也为和平而来。”
短暂的沉默后，甲一直入主题：“行者，你们在寻找什么？”
“根源碎片。”林阳没有隐瞒，“那是修复宇宙崩坏的关键。我们检测到，这个世界有强烈的秩序波动，很可能就有一块碎片。”
甲一的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圣池’这些年越来越不稳定。”甲一指着中央的银色池子，“那里面封存的，就是我们甲壳族世代守护的‘秩序之源’。但十年前天空流血后，它的波动就开始紊乱，时强时弱。”
林阳心中一喜。秩序之源，很可能就是根源碎片的某种表现形式。
“能让我们看看吗？”
“可以，但在此之前……”甲一顿了顿，“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请说。”
甲一挥动前肢，空气中浮现出一幅全息地图。地图上标注着甲壳城的方位，以及周围的地形。在城西三百公里处，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标记。
“这里，原本是我们的第二大城市‘甲壳矿都’。”甲一的声音变得沉重，“但十年前天空流血后，那里最先被黑雨污染。城中的同胞……大部分变成了怪物。少部分逃出来的说，城市中央出现了一个‘黑洞’，在不断吞噬周围的一切。”
“我们多次派军队前往清剿，但都失败了。那些怪物不仅强大，而且数量越来越多。最近，它们甚至开始向甲壳城方向移动。”
甲一看向林阳：“如果你们能解决这个威胁，圣池可以任由你们研究。甚至……如果你们需要带走秩序之源，只要留下足够我们自保的部分，也可以商量。”
这个条件很合理。想要获得，先要付出。
林阳看向王振国：“你怎么看？”
王振国盯着地图：“需要先侦察。三百公里不算远，派一个小队去摸摸情况。如果敌人确实强大，再制定详细作战计划。”
“我去。”赵明主动请缨。
“不行。”林阳摇头，“你们修为还没完全恢复，太危险。”
“师父，让我们去吧。”苏雨也说道，“我们有合击阵法，就算遇到危险也能自保。而且……我们需要实战来重新适应力量。”
周浩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的渴望很明显。
林阳看着三个弟子，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但王将军会派一个战斗小队跟你们一起，一切行动听指挥。”
“是！”
甲一见状，补充道：“我会派甲七和它的城防小队做向导。它们对那一带地形熟悉。”
“那就这么定了。”林阳拍板，“侦察小队明天出发。在此期间，我们会开始研究圣池，争取在你们回来前有所发现。”
会议结束。
甲七领着林阳等人来到圣池边。近距离观察，林阳更加确定，池中的银色液体就是高度稀释的根源之力。虽然纯度不高，但量很大，整个池子至少有一百立方米。
“这池子是怎么来的？”林阳问。
“传说，在百万年前，我们的祖先还只是普通的甲壳虫。”甲一回忆道，“有一天，一颗银色的流星坠落到这个世界。流星带来的能量改变了我们的祖先，让它们获得了智慧，学会了建造城市、使用工具。”
“而流星的核心，就化作了这口圣池。历代长老守护着它，用它来培育战士、治疗伤员、维持城市的秩序结界。”甲一叹了口气，“但现在，它的力量在衰退。如果没有新的能量注入，最多再过十年，结界就会崩溃。到那时，甲壳城也会像矿都一样，被黑暗吞噬。”
林阳伸手，指尖触碰池面。
银色液体微微荡漾，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手指流入体内。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本命道符在欢呼雀跃，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存在。
“我需要一些样本进行研究。”林阳说。
“请便。”甲一点头，“只要不一次性取走太多，不会影响结界运转。”
林阳取出一个特制的玉瓶，装了大约一升银色液体。然后，他在池边盘膝坐下，神念探入池中，开始解析这种能量的本质。
赵明三人则跟着甲七去熟悉城市环境，为明天的侦察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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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甲壳城的夜晚与地球不同——这里没有月亮，但天空中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卫星，散发着银白、淡蓝、浅紫三种光芒。三色月光交织，给城市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纱衣。
林阳独自坐在圣池边，手中的玉瓶已经空了。经过一下午的研究，他对这种“秩序之源”有了初步了解。
“果然……是根源碎片稀释后的产物。”他喃喃自语。
银色液体中蕴含着最基础的秩序法则，但纯度只有真正根源碎片的万分之一。这说明，碎片的本体应该就在这个世界，而且很可能就在甲一所说的“矿都黑洞”中。
“林统帅，有发现吗？”陈建国走了过来。
林阳将结论告诉他。
陈建国皱眉：“如果碎片在黑洞里……那我们怎么取出来？听甲一的描述，那地方很危险。”
“再危险也要去。”林阳坚定道，“这是离我们最近的一块碎片，必须拿到。而且……”
他看向夜空：“这个世界也在崩坏的边缘。如果我们不帮忙，甲壳族迟早会灭亡。到时候，碎片落入混乱之中，再想取回就更难了。”
陈建国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修道之人，比我们这些军人还要有责任感。”
“道法自然，不是冷眼旁观。”林阳轻声说，“万物皆在道中，助人即是助己。更何况，根源修复关系到所有文明的存亡，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两人正说着，突然，城内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敌袭！敌袭！”
甲七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传遍全城：“西城墙出现大量污染者！所有城防军立即就位！平民进入避难所！”
林阳和陈建国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城墙方向。
当他们赶到时，战斗已经打响。
城墙上，甲壳族士兵们用前肢发射出一种蓝色的能量光束，击退试图爬上城墙的怪物。那些怪物与白天看到的甲壳族类似，但甲壳呈现不祥的黑色，复眼猩红，口中流淌着腐蚀性的黏液。
“污染者……”甲七一边战斗一边解释，“就是被黑雨污染的同胞。它们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吞噬和破坏的本能。”
林阳看向城外。黑暗中，至少上千只污染者如潮水般涌来，其中还有几只特别巨大的个体，身长超过五米，甲壳上生长着恶心的肉瘤。
“让开。”
林阳向前一步，双手结印。
一张巨大的金色符箓在空中凝聚，然后化作漫天光雨落下。每一滴光雨落在污染者身上，都会让它们的动作停滞，甲壳上的黑色也开始褪去。
但很快，黑色重新蔓延。
“治标不治本。”林阳皱眉。这些污染者的混乱侵蚀已经深入灵魂，不是简单的净化术法能解决的。
就在这时，那几只巨型污染者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嘶鸣。嘶鸣声中，它们的肉瘤炸开，喷出大量黑色雾气。雾气迅速扩散，所过之处，城墙的岩石开始腐蚀、崩解。
“是腐蚀毒雾！”甲七惊呼，“快退！这雾能瓦解秩序结构！”
但已经来不及了。雾气蔓延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吞没一段城墙。
林阳眼神一凝，双手合十。
“定。”
言出法随。
扩散的毒雾骤然停滞，仿佛被无形的墙壁挡住。紧接着，林阳张开手掌，掌心浮现出一个旋转的太极图。
“阴阳逆转，秩序重构。”
太极图飞向毒雾，所过之处，黑色被净化，重新变回纯净的能量。那些能量没有消散，而是被林阳引导着，注入城墙之中。
原本被腐蚀的城墙开始自我修复，岩石重新生长，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固。
这一幕让所有甲壳族都看呆了。
“秩序……重构？”甲一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城墙上，复眼中满是震撼，“这已经触及造化的领域了……”
林阳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巨型污染者身上。在神念的感知中，这些怪物体内有一个明显的“污染核心”，正是那个核心在源源不断地产生混乱能量。
只要摧毁核心，就能彻底杀死它们。
“赵明，苏雨，周浩！”林阳喝道。
“在！”三人齐声应道。
“用我教你们的三才阵，配合地脉、天河、炎心的力量，攻击那些大型个体的胸口。那里是它们的弱点。”
“是！”
三人跃下城墙。落地瞬间，土黄、水蓝、火红三色光芒亮起，形成一个旋转的三角阵型。阵型所过之处，普通污染者被轻易震飞。
很快，他们锁定了第一只巨型污染者。
“地脉，镇！”赵明双拳轰击地面。大地震动，无数岩石尖刺从地下突起，将污染者固定在原地。
“天河，缚！”苏雨挥动丝带。水蓝色的丝带化作数十道水流，将污染者的六条节肢紧紧缠绕。
“炎心，破！”周浩戒指上的火焰宝石光芒大盛。一道炽热的火柱喷射而出，精准命中污染者的胸口。
“嘶——！”
污染者发出痛苦的嘶鸣，胸口甲壳碎裂，露出里面一颗跳动的黑色肉瘤。那就是污染核心。
“就是现在！”三人同时发力。
地脉之力镇压，天河之力束缚，炎心之力灼烧。三股力量在污染核心处交汇、爆发。
轰！
黑色肉瘤炸开，喷出大量污血。巨型污染者庞大的身体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成功了！”周浩兴奋道。
“别松懈，还有四只！”赵明提醒。
三人如法炮制，配合越来越默契。半个小时后，五只巨型污染者全部被消灭。失去了首领，普通污染者开始溃散，最终被城防军清理干净。
战斗结束。
城墙上，甲壳族士兵们看着赵明三人，眼中充满了敬畏。
甲一来到林阳面前，深深鞠躬：“感谢你们的援助。如果没有你们，今晚的损失会非常大。”
“举手之劳。”林阳扶起它，“但这些污染者为什么会突然大规模进攻？之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以前也有，但规模没这么大。”甲七接话道，“而且它们通常只在月圆之夜活动。今晚……不是月圆。”
林阳看向西方，那里是矿都的方向。
“也许，矿都的黑洞发生了什么变化。”他推测道，“加速了污染者的产生和进化。”
甲一复眼中闪过忧虑：“如果是这样，那侦察计划必须提前。明天一早，我就让甲七带你们去。”
“不。”林阳摇头，“今晚就出发。”
“今晚？”
“夜长梦多。”林阳看向三个弟子，“你们状态如何？”
“没问题！”三人异口同声。刚才的战斗虽然消耗不小，但也让他们对新法宝的运用更加熟练。
“王将军，抽调一个精锐战斗小队，带足装备，一小时后出发。”林阳下令，“我亲自带队。”
“林统帅，这太危险了。”王振国反对，“你是远征军的灵魂，不能轻易涉险。侦察任务交给我就行。”
“正因为我是统帅，才更要去。”林阳坚持，“根源碎片可能就在那里，我必须亲自确认。而且……”
他笑了笑：“你觉得，那些污染者能威胁到我吗？”
王振国哑口无言。确实，以林阳法则境的修为，只要不遇到同级别的存在，基本可以横着走。
“那至少多带些人。”
“不用，人多反而目标大。”林阳已经有了计划，“我、赵明三人、甲七的小队，再加上你们派的一个十人战斗小组，足够了。其余人留守甲壳城，以防敌人调虎离山。”
见林阳心意已决，王振国不再反对：“是。我立刻去安排。”
一小时后，城门口。
十五人的侦察小队集结完毕。除了林阳师徒四人和甲七的六人小队，还有十名超管局精锐。他们装备了最新式的灵能外骨骼，携带了重型武器和侦查设备。
甲一亲自来送行：“愿秩序之光指引你们。”
“我们会的。”林阳点头。
队伍出发，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三百公里的距离，对全速前进的修士来说不算远。但为了安全起见，林阳要求队伍保持警戒队形，匀速前进。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污染带来的惨状。
焦黑的大地，枯萎的植物，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小型生物的尸体——它们不是被杀死，而是被污染后自我崩解。
“黑雨改变了这个世界的生态。”甲七悲伤地说，“以前这里是一片森林，有很多动物。现在……什么都没了。”
林阳默默感受着空气中的混乱气息。越往西走，气息越浓郁。这说明他们离源头越来越近。
凌晨时分，队伍抵达一片山丘。
翻过山丘，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座城市——或者说，曾经是城市。
现在，它更像一个巨大的伤口。城市中央，一个直径超过五百米的黑色旋涡缓缓旋转，不断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建筑被扯碎、吸入，大地崩裂，天空都被扭曲。
而在漩涡周围，密密麻麻的污染者如朝圣般跪拜。它们的数量……至少十万。
更可怕的是，在旋涡正上方，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不规则的黑色晶体，大约有房屋大小。晶体表面布满了裂缝，裂缝中流淌着暗红色的光芒，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乱波动。
林阳瞳孔骤缩。
他认识那种波动。
和天魔世界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在黑色晶体内部，他隐约看到了一抹银光。
那是……被污染的根源碎片。
“找到了。”林阳轻声说。
但同时他也明白，想要拿到碎片，就必须先解决那个黑色旋涡，以及漩涡周围的十万污染者。
还有……旋涡深处，那个正在缓缓苏醒的恐怖存在。
在神念的感知中，旋涡底部，有一个生命正在孕育。
一个……完全由混乱构成的，法则境级别的怪物。
“师父，现在怎么办？”赵明低声问。
林阳盯着那个黑色晶体，大脑飞速运转。
硬抢？不可能。十万污染者加一个法则境怪物，他们这点人冲进去就是送死。
智取？也许有机会。那个黑色晶体看起来不稳定，如果能从外部干扰，也许能引发连锁反应。
但前提是，他们必须靠近到足够近的距离。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林阳说，“一个能把碎片弄出来，又能安全撤退的计划。”
他看向甲七：“这附近有没有高处？能看到整个城市全貌的那种。”
甲七想了想：“有。城市东侧有座钟楼，是矿都最高的建筑，应该还没完全倒塌。”
“带我们去。”
队伍悄悄绕到城市东侧。果然，一座石质钟楼孤零零地矗立着，虽然表面有裂痕，但结构还算完整。
登上钟楼顶层，整个矿都尽收眼底。
林阳仔细观察着黑色旋涡的运转规律，以及污染者的分布。很快，他发现了几个关键点：
第一，旋涡每三分钟会收缩一次，持续时间大约十秒。收缩时，吸力减弱，是靠近的最佳时机。
第二，污染者虽然数量多，但大部分处于“待机”状态，只有少数在巡逻。巡逻路线有规律可循。
第三，黑色晶体与旋涡之间有十二根能量纽带。如果切断这些纽带，也许能让晶体暂时脱离旋涡控制。
“我有一个想法。”林阳在地上画出简图，“我们分成三组。A组由我带领，负责切断能量纽带。b组由赵明带领，负责制造混乱，吸引污染者注意力。c组由甲七带领，负责接应和撤退。”
他看向众人：“关键有两点：一是时机必须精准，必须在漩涡收缩的十秒内完成切断。二是撤退路线必须畅通，一旦得手，立刻按预定路线撤离。”
“切断纽带后，晶体会怎样？”甲七问。
“会暂时失控。”林阳分析道，“那时候，旋涡的吸力会减弱，而晶体本身会释放大量能量。我们要在能量爆发前，用特制容器封印它。”
他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这是‘乾坤盒’，内部有独立空间，能隔绝能量波动。但封印过程需要三秒，这三秒我不能受任何干扰。”
“明白了。”赵明点头，“我们会为您争取三秒时间。”
“好。”林阳看了眼天色，“现在是凌晨三点。我们休整两小时，五点钟，黎明时分行动。那时，污染者的活性最低。”
众人各自准备。
林阳坐在钟楼边缘，看着那座被黑暗吞噬的城市。
在他怀中，那枚本命道符微微发热，似乎在渴望与根源碎片融合。
“就快拿到了。”他轻声说，“师父，您看着吧。我会修复这个世界，然后……修复整个宇宙。”
远处，黑色旋涡缓缓旋转。
旋涡深处，那个恐怖的存在，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决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