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巅,风声呼啸。
王仙芝那句“一幅画”的论断,如同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将武道绝巅的孤寂与文道济世的宏愿悄然分隔。然而,林知文心中那团文明之火,并未因此熄灭,反而在这极致的武道威压下,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深知,言语的论道或许难以真正触动这位屹立武道之巅六十载的巨人,但文道之力,从来不止于口舌之争,更在于其引动天地、共鸣人心的磅礴伟力。
他向前一步,与王仙芝并肩立于城墙边缘,俯瞰着下方那座因王仙芝的存在而成为武道圣地的雄城。城中,无数武者或明或暗地关注着城楼之巅的动静,目光复杂,有敬畏,有好奇,更有不加掩饰的质疑——一个文道修士,凭什么能与城主并肩?
林知文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尽了北地的苍凉与东海的浩瀚。他并未运起文气施展任何术法,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自身文魄深处,沉入那承载了文明兴衰、汇聚了生民意志的磅礴力量之中。
他要借诗言志,以文引气!
下一刻,他朗声开口,声音初时清越,旋即变得沉浑雄壮,如同黄钟大吕,炸响在武帝城的上空,压过了呼啸的风声,清晰地传入城中每一个角落!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第一句出,石破天惊!下方城池之中,无数武者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望来。这……这哪里是温文尔雅的文人之语?这分明是沙场悍卒的杀伐之音!
“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诗句如同带着无形的魔力,勾动了这武帝城积淀了不知多少年的兵戈杀伐之气!空气中,仿佛有无数柄无形的刀剑在铮鸣!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
“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
林知文的声音愈发激昂,文魄光芒不自觉地从眉心透出,与这诗句中的铁血豪情交融。他周身青衫无风自动,一股并非真气、却更加浩瀚磅礴的气息开始升腾。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轰!
当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吼出,整座武帝城,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弹!城中百万计、来自天下各地的武者,他们随身佩戴的、家中供奉的、甚至埋藏于地下的刀、剑、枪、戟……一切兵戈之器,无论品阶高低,无论主人是谁,在此刻,竟齐齐发出一阵剧烈无比的嗡鸣与震颤!
“锵锵锵——!”
万兵齐鸣!声音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冲霄而起!那并非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应和着林知文诗句的韵律,形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属于兵戈的交响!
“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林知文的声音如同九天雷霆,滚滚而下!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被兵戈之气笼罩的天地。眉心的文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光芒大放!
随着他最后一句落下,那城中冲霄而起的、由百万兵戈之气汇聚而成的庞大意念,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受到文魄那海纳百川的文明气息牵引,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混合着青金色文华与血色煞气的巨大光柱,以林知文为中心,轰然爆发,直贯天穹!
光柱粗大无比,接天连地,将整个武帝城映照得一片璀璨!那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刀光剑影沉浮,有金戈铁马的虚影奔腾,有壮士扼腕的悲吼回荡……那是凝聚了古往今来、无数武者征战杀伐的意念显化!
这一刻,林知文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文士,他仿佛化身为执掌战争与文明的诗仙,以诗句为引,号令百万兵戈!
全城死寂!
所有武者,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身处何地,皆被这旷古烁今的异象震撼得心神失守!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兵器传来的、那种仿佛遇见君王般的敬畏与臣服,更能感受到那光柱中蕴含的、既熟悉(兵戈煞气)又陌生(文明意志)的恐怖力量!
一些修为较浅的武者,甚至在这股混合了磅礴文气与兵戈煞意的威压下,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伏下去!
徐渭熊若在此地,定会震惊地发现,林知文此刻引动的,远非北凉那三百士卒的《文道战阵》可比,这是以一人之心,引动了一城、百万兵的千古杀伐之气!并将其与文道浩然之力完美融合!
王仙芝依旧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身旁那被通天光柱笼罩、衣袂翻飞、恍若神人的青衫身影。他那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清晰的涟漪,那是一种看到某种超越现有认知、打破固有界限之物的……动容。
他感受到了,那光柱之中,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魂”,一种将个体勇武与文明传承、将杀伐毁灭与秩序建立奇妙融合的“道”的雏形。
林知文缓缓收回双臂,那接天连地的光柱也随之缓缓收敛,最终化作点点流萤,消散于天地之间。城中那万兵齐鸣的景象也渐渐平息,但那股震撼,却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人心中。
他转过身,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刚才的举动对他消耗极大,但眼神却明亮如星,看向王仙芝,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城主,此诗名曰《男儿行》。”
“武道杀伐,是力量;文道承载,是方向。”
“力量无魂,终是凶器;方向无力,终是空谈。”
“晚辈此来,便是想告诉城主,这天下,除了武道绝巅的风景,还有另一条路,能让这力量,有了归处,能让这画中之人……看到不一样的色彩。”
吟诗动全城,文魄惊龙蛇!
经此一事,林知文之名,将不再仅仅流传于文道之中,更将在这武道圣地,刻下深深的印记。而王仙芝那冰封已久的心境,似乎也被这携带着百万兵戈之气的诗句,撬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