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蓝色的流星在触及幽竹指尖的刹那,并未发生惊天动地的冲击,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温顺地融入她眉心的“心灯”火苗之中。那一瞬间,幽竹感到一股浩瀚、苍凉却又带着熟悉暖意的意念洪流涌入识海,但她并未感到丝毫排斥与痛苦——这道灵识本就从墨渊而来,如今以她的“心灯”为舟,不过是重回故港。
“嗡……”
乳白色的“心灯”火苗在融合墨渊灵识的瞬间,形态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火焰核心依然是纯净的乳白,但焰心处多了一点深邃的银蓝色星芒,而焰尾则染上了一缕暗红色的流火。三色交织,却不显混乱,反而形成了一种和谐而神秘的平衡。火苗本身也壮大了一圈,光芒更加凝实、稳定,散发出的道韵波动中,同时具备了“心灯”的守护与净化、“归墟”的寂灭与秩序,以及一丝“焚寂”的炽烈与生机。
“这感觉……”幽竹闭目凝神,她能清晰感知到墨渊的灵识就存在于“心灯”的核心,如同沉睡的婴孩,又像是蛰伏的火山。他的意识并未完全苏醒,更像是一段拥有自我本能的纯净道韵,与她自身的意志和谐共存,并源源不断地为“心灯”提供着强大而精纯的支撑。与此同时,她与整个“引炎台”、甚至脚下“焚寂”炎脉的联系,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深入。
“丫头?你感觉怎么样?”石蛮紧张地看着幽竹身上气息的变化,他能感觉到幽竹的修为似乎没有明显提升,但那种气质的蜕变和隐隐散发出的威压,却令人心悸。
幽竹缓缓睁开眼,眸中银蓝与暗红的光彩一闪而逝,她看向石蛮,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没事,石蛮大哥。墨渊大哥的灵识……暂时寄存在我的‘心灯’之中。他很虚弱,需要时间温养,但有了这道本源灵识,我对‘焚寂’和‘引炎台’的掌控和理解,提升了许多。”
她看向下方平台上脸色铁青的林风,声音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林风,你的计划落空了。墨渊大哥的灵识,你夺不走。”
“混账!”林风此刻再无之前的从容,他捂着被墨渊分神剑气所伤的肩头,鲜血从指缝渗出,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幽竹眉心那簇三色交织的奇异灯焰,感受着其中那道熟悉的、令他觊觎又痛恨的寂灭道韵,几乎咬碎牙齿。“好!好一个墨渊!好一个‘观寂者’!没想到你临死还要摆我一道!”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怒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令人厌恶的、冰冷的假笑:“不过,以为这样就能翻盘吗?天真!墨渊的灵识与你的‘心灯’融合又如何?不过是为我做了嫁衣!待我擒下你们,抽出你的魂魄,炼化你的‘心灯’,他的一切,依旧是我的!”
话音刚落,他身后四名“影蚀”侍卫同时踏前一步,身上爆发出阴冷的黑气,气势连成一片,竟都是筑基后期乃至巅峰的好手!而被抽干生命力、化作干尸倒在地上的三名赤砂卫,尸体上残余的炎力竟被他们脚下的诡异阵法吸收,使得他们的气息又暴涨了一分!
“小心,他们要动手了!”石蛮低吼,挡在幽竹身前,独臂紧握,虽然伤势沉重,但战意熊熊。
然而,幽竹却轻轻拉住了他,摇了摇头。她看向林风,语气依旧平静:“林风,你不敢在这里动手,至少现在不敢。”
林风瞳孔微微一缩。
幽竹指向头顶暂时稳定的炎核,又指向周围光芒流转的引炎台纹路:“你处心积虑来到这里,是为了利用墨渊大哥的灵识引爆‘焚寂’,打开所谓的‘噬界之门’。现在灵识被我融合,引爆的钥匙不在你手上了。你若强行动手,且不说能否拿下我们,一旦战斗余波再次引动‘焚寂’暴走,你第一个就会被反噬。你,敢赌吗?”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破了林风强装的镇定。的确,他最大的依仗就是对“焚寂”特性的了解和墨渊灵识这把“钥匙”。如今钥匙易主,引爆计划受阻,在此地开战风险极高。他虽然恨极,但更惜命,更不甘心放弃谋划多年的计划。
“哼,牙尖嘴利!”林风冷哼一声,没有否认,目光闪烁,显然在快速权衡利弊。“那你们又能如何?困守在这引炎台上?等‘焚寂’彻底失控,大家一起玩完?别忘了,你们的状况更糟!”
他说的是事实。石蛮重伤,幽竹看似气息提升,但融合墨渊灵识和维持“心灯”稳定消耗巨大,且要分心维持“焚寂”的脆弱平衡。他们才是拖不起的一方。
就在这时,幽竹眉心的“心灯”微微一亮,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引炎台顶端平台边缘,那些银蓝色与暗红色交织的阵法纹路骤然亮起,形成一道半透明的三色光幕,将整个平台笼罩其中!光幕流转,散发出隔绝内外的气息,虽然不算特别坚固,但足以阻挡一时。
“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恢复,寻找彻底解决‘焚寂’暴走的方法。”幽竹平静地说,“而你们,要么退去,要么就在外面等着,看看是‘焚寂’先失控,还是我们先找到出路。”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幽竹赌林风不敢鱼死网破,至少不敢立刻翻脸。她用刚刚获得的对引炎台的部分控制权,构筑了一个临时的“安全区”,争取宝贵的时间。
林风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阴冷的笑:“很好……幽竹是吧?我记住你了。那就如你所愿,我们……慢慢玩。”
他挥了挥手,带着四名侍卫缓缓退到通道口附近,竟真的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同样开始布下简单的防御和警戒阵法,显然打算打持久战,等待变数。
看到林风暂时退却,石蛮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顿时牵动全身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险些站立不稳。
“石蛮大哥!快坐下!”幽竹急忙扶住他,两人在平台中央,远离边缘光幕的位置坐下。这里距离炎核最近,温度极高,但对于此刻体内炎毒未清的石蛮和拥有“心灯”护体的幽竹来说,反而还能忍受。
幽竹立刻催动“心灯”,三色光晕笼罩石蛮,开始仔细探查和处理他身上的伤势。最棘手的是背后被炎核火舌灼伤、侵入异火的部分,以及体内与炎毒纠缠的暗红裂纹。
“墨渊大哥的灵识中,包含了许多对‘焚寂’炎力的理解和运用法门……”幽竹一边治疗,一边低声说道,既是对石蛮说,也像是在对“心灯”中沉睡的墨渊灵识交流。她将那一缕融合了“焚寂”特性的暗红流火小心引导,渗入石蛮的伤口。这一次,那些异火如同臣子见到了君王,迅速被驯服、吸收,反而化作精纯的生机,开始修复受损的组织。
“嘶……舒服多了!”石蛮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背后的灼痛迅速消退,冰凉与暖流交织,带来麻痒的新生感。体内那些暗红裂纹的颜色也进一步变淡,虽然依旧存在,但威胁大减。
“不过这只是治标。”幽竹眉头微蹙,“你体内的炎毒与你的血气、战意纠缠太深,几乎成了你力量的一部分。强行拔除,可能会伤及你的根基。需要找到更温和的方法,或者……让你彻底适应、掌控这股力量。”
“掌控这鬼东西?”石蛮独眼一瞪,“老子差点被它烧死!”
“祸福相依。”幽竹若有所思,“你的新生血气本就融合了‘血焰草’生机和‘战魂引’的战意,与‘焚寂’的炎力在属性上有一定的亲和性。之前是量太大、太暴烈,你身体无法承受。如果能够循序渐进,加以引导炼化,或许能成为你的一桩机缘。毕竟,‘焚寂’之力主‘焚’,暴烈炽热,与你的蛮族战意颇有相通之处。”
石蛮听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绕。简单说,就是老子要把这毒变成自己的本事?”
“可以这么理解。”幽竹点头,“不过需要方法,也需要时间。眼下,我们先得解决外面的麻烦,稳住‘焚寂’。”
提到这个,两人都沉默了,看向下方通道口虎视眈眈的林风一伙,又抬头看了看虽然暂时稳定、但内里依旧暗流汹涌的炎核。
“丫头,你现在能控制这大阵多少?”石蛮问。
幽竹闭目感应片刻,摇摇头:“很少。‘星陨大阵’的核心控制权依然在即将破碎的‘星核’上。我融合了墨渊大哥的灵识,又有‘心灯’为引,相当于获得了一部分‘次级权限’,可以调动一些边缘阵法能量,比如刚才那个屏障,也能更清晰地感知整个阵法的状态和‘焚寂’的脉动,但要彻底修复‘星核’,或者催动大阵对敌,还远远做不到。”
“那老甲壳说的‘重定星核’……”
“需要契机,也需要更强的力量。”幽竹语气沉重,“我现在的‘心灯’,加上墨渊大哥的灵识本源,或许能够触及‘星核’,但能否‘重定’,毫无把握。而且,一旦开始尝试,必定会引发‘焚寂之灵’分神的疯狂反扑,林风也绝不会坐视。”
绝境似乎依然如故,只是换了个形式。
“妈的,想来想去,还是得打!”石蛮啐了一口,眼中凶光再现,“等老子伤好点,恢复些力气,先下去宰了那姓林的杂碎!只要干掉他,剩下那几个虾兵蟹将不足为惧!”
幽竹没有反驳。她也知道,与林风的冲突无法避免。但她想得更深:“林风只是‘影蚀’的一颗棋子。他背后肯定还有更强大的存在,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引爆‘焚寂’,而是打开‘噬界之门’。就算我们解决了林风,根源问题还在。”
“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石蛮恶狠狠道,随即又皱起眉头,“不过你说的也对……那什么‘噬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怎么感觉哪都有它?”
幽竹整理着思绪,缓缓道:“从墨渊大哥灵识中得到的零碎信息,以及我们之前的经历来看,‘噬界’似乎不是一个具体的世界或者种族,更像是一种……概念?或者法则?是‘吞噬’、‘毁灭’、‘终结’、‘虚无’等一切负面、消亡、混乱概念的集合体,是宇宙寂灭一面的终极体现?”
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深渊回响’是它的低语,‘噬界幽影’是它力量渗透现实形成的爪牙,‘影蚀’是信奉、研究、试图利用这种力量的组织……而‘归墟’、‘焚寂’这类‘海眼’,可能是宇宙自身调节、平衡,或者镇压这种‘寂灭’倾向的关键节点?‘观寂者’一脉,或许就是世代守望这些节点,防止‘噬界’力量过度侵蚀现实的守护者?”
石蛮听得头大如斗,但大概意思明白了:“就是说,咱们老大,还有那些赤砂卫,还有那个老甲壳,都是守门的?防止门后面那些鬼东西跑出来?”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幽竹点头,“‘林风’他们,就是想砸开门,或者把门开条缝,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或者……得到门后面的力量?”
“疯子!”石蛮骂了一句,“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守在这也不是个事儿啊。”
幽竹沉思良久,目光再次投向眉心的“心灯”,感受着其中墨渊灵识那平稳的脉动,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型。
“石蛮大哥,我需要一点时间,尝试与墨渊大哥的灵识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她说道,“他现在处于一种深沉的休眠状态,但灵识本源中应该还保留着重要的记忆和信息,特别是关于‘观寂者’传承、关于如何稳定‘海眼’、关于‘影蚀’和‘噬界’的真相。如果我能唤醒他一部分意识,或者读取到关键信息,或许能找到破局之法。”
“有危险吗?”石蛮立刻问。
“不知道。”幽竹坦诚道,“但这是目前最有希望的路。而且,我的‘心灯’与他的灵识同源,应该能最大限度降低风险。在我尝试期间,需要你护法,警惕林风和‘焚寂’的任何异动。”
石蛮重重点头:“放心,有老子在,谁也别想打扰你!你需要多久?”
“不确定,可能几个时辰,也可能更久。”幽竹看向下方,“林风暂时不敢强攻,但一定会想办法干扰。这个屏障撑不了太久,你需要抓紧时间恢复。这些‘血焰草’汁液虽然不多了,但对你应该还有用。”她将最后一点汁液递给石蛮。
石蛮接过,没有推辞。他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尽快恢复战力才是关键。
“丫头,你放心去。老子这条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他咧嘴笑了笑,尽管满脸血污伤痕,但那笑容依旧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悍勇。
幽竹也微微一笑,盘膝坐好,双手结印置于膝上,眉心“心灯”光芒流转,她的意识开始缓缓沉入那簇三色火焰的核心,尝试着去触碰、沟通其中那道沉睡的、却与她命运紧密相连的灵识。
石蛮则在她身旁坐下,吞下“血焰草”汁液,开始运转蛮族功法,引导药力和体内残存的炎毒血气,全力修复伤体,同时独眼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屏障内外。
引炎台顶端,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三色光幕静静流转,炎核在头顶缓缓旋转,下方是虎视眈眈的敌人,前方是深不见底的绝路与渺茫的希望。
在这短暂的、暴风雨前的宁静中,两人各自开始了与时间、与命运、与强大敌人的赛跑。
谁也不知道,当幽竹再次睁开眼时,会带来怎样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