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蹲下身,他伸手丈量洞口尺寸,冷笑一声:“以长平的身形,倒是能钻得出去。” 言罢,他抬眼望向高耸的宫墙,“外边是何处?”
小李子扑通跪地,额头抵着青砖:“回侯爷,宫墙外便是顺河街,平日里多有商贩往来,入夜后……” 他话音戛然而止,喉结不安地滚动,生怕触怒盛怒中的刘庆。
德妃探身望向黑洞洞的狗洞,绣鞋踩碎一片枯叶,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顺河街四通八达,她带着孩子能躲去哪!” 泪水再次决堤,她攥着刘庆衣袖的手不住颤抖,胭脂泪将锦缎洇出深色痕迹。
刘庆却忽地抬手止住众人。暮色中,他眯起眼凝视洞口旁凌乱的草茎 —— 几缕藕荷色丝线缠绕在荆棘上,正是长平公主常穿襦裙的颜色。“备马。” 他突然起身,玄甲下摆扫落墙根碎石,“顺河街往东三里有座破庙,先去那里!”
马蹄声碾碎夜色,刘庆率亲卫疾驰而出。顺河街的灯笼在秋风中摇晃,酒肆里传来的猜拳声戛然而止,百姓们惊恐地望着这群面色阴沉的甲士。行至破庙前,月光透过坍塌的藻井洒下,照亮满地凌乱脚印 —— 其中一双小巧绣鞋印旁,拖着蜿蜒的拖痕,显然是有人抱着孩童留下的。
“搜!” 刘庆话音如冰棱掷地,亲卫们轰然应命,腐朽的木门在铁蹄下轰然炸裂,木屑纷飞间惊起满室蛰伏的蝙蝠,黑羽扑棱声与众人粗重的喘息搅作一团。
一声微弱啼哭自蛛网密布的神龛后传来,似春日细雪坠入深潭。刘庆身形疾掠,将拦路的亲卫撞得东倒西歪。
待看清眼前景象,他握刀的手忽地僵在半空,长平公主蜷在霉斑遍布的草堆里,藕荷色襦裙沾满泥浆,发丝如乱草般黏在苍白的脸颊,怀中襁褓却被她死死护在胸口,慈延皇子的啼哭混着她急促的喘息,在空荡的殿宇中回荡。
刘庆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喉间溢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他收刀入鞘,缓步上前,玄靴碾碎满地瓦砾:“殿下,你这是何意?”
长平公主猛然抬头,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她染着泥污的指甲深深掐入皇子襁褓,腕间金镶玉镯撞出清脆声响:“我不会让你和那贱人得逞的!皇弟的皇家血脉不容你们这样的耻辱!”
刘庆浓眉拧成川字,挥手示意亲卫退下。脚步声渐远后,他蹲下身:“殿下何出此言?娘娘与我,又如何给皇子殿下蒙羞了?”
“私通之事,当我不知?” 长平突然癫狂大笑,笑出的眼泪混着泥浆滑落,“你二人眉来眼去,迟迟不立皇弟为君。如今忽生劝进闹剧,不过是想借皇弟之名,行谋朝篡位之实!”
她越说越气,怀中皇子被惊得啼哭不止,而她却似浑然不觉。破败的庙宇中,月光透过残损的窗棂洒落,将长平公主脸上的泪痕与泥污照得分明。
刘庆气极而笑,笑声在空旷的破庙中回荡:“你认为我和娘娘私通,还想谋朝篡位?”
长平扬起脖子,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莫要巧言令色,你所行之事,莫不是如此?我真的眼瞎了,还真听信过那贱人之言,还真以为她与你之间不过是虚与委蛇,呵,你们却把行宫中的我当成了虚无吧,你还敢夜宿行宫,你们不是行苟且之事,还是何?你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刘庆起身,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怒火:“公主殿下,你不了解实情,我不怪你,但娘娘的清誉,我还是要郑重说明,我与娘娘之间无任何不轨之事,若你觉得娘娘与我亲近就是行不轨之事,我也只能向你说道,绝无此事,只因娘娘虽然贵为太妃,然,她年岁并未长你多少,如今这世间,她再无亲人,在这行宫之中无依无靠,她确实是不想立皇子为君,此事,我也上表数次,她却又无甚办法,她甚至将臣当成她的兄长,虽然臣亦觉得不妥,但公主殿下,你要是她,你会作何法?”
长平冷冷道:“我要是她,宁可抹了脖子去陪我那泉下的父皇。”
刘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是吗?你作为你父皇的女儿,你都想苟且于世,你还要求娘娘去陪伴你父皇,你难道不知道,慈延皇子就是她活着的动力吗?”
长平冷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看不出来侯爷不光打仗厉害,这张嘴也是口绽莲花啊,就算你们没有苟且,但在我看来,也为时不久矣,平时君臣无别,拉拉扯扯,她入宫早,且未得到父皇宠爱太久,没有规矩,有了想法也说得过,但侯爷你是读书人,还是侯爷,君臣的本份,你就不知道?”
刘庆咽了口唾沫,神色微微一滞。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有些疏忽,虽然在他看来并无大碍,也时常提醒自己注意分寸,但在有心人眼中,这些行为无疑是逾越之举。他长叹一声:“殿下言之有理,本侯亦知不可,此番,欲扶你皇弟为君,臣亦是有此想法,待陛下回到紫禁城之时,那时,臣亦将不再入得后宫。”
长平狐疑地盯着他,满是不信任:“你会如此?届时,你将辅政,你会不入后宫与那贱人商议?”
刘庆神色凛然,向前一步,身姿挺拔如松:“公主殿下,我望你不要再将那两字挂在嘴边,你是公主殿下,不是市井泼妇,再有,你们皇家就你们三人在,我也不会将你所言告知娘娘,还希望公主殿下与娘娘,还有你的皇弟能以皇家为立命根本。”
长平沉默片刻,眼中的愤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疲惫与无奈:“你既然已寻得我,我亦不可能再带走皇弟,此后,我亦不可能再回京城,这皇室之事,我亦不会再管,我只望侯爷记住今日所言,莫要让我皇家蒙受羞。”
她低头看着怀中已经停止啼哭的皇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给刘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