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军伍的白广恩立即整军。他褪去了旧袍换上甲胄,虽鬓角染霜,却难掩将门锐气。点卯时斥退迟到的哨官,查营时掀翻偷工减料的炊饼,三更时亲率亲兵校阅队列,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连帐中烛火都似被他的气场震得纹丝不动。
次日清晨,杨仪入营查看,见新军队列已按火器营的规制重新编排,火铳手在前、刀盾手在后,连辎重车都按 “左粮右械” 的古法归置得井然有序,不禁抚须颔首。待将此事回禀刘庆,正在查验甲胄的刘庆也微微点头:“果然是将门出身,这些章法,确非我等野路子能比。”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小宋集的车队到了,数十辆马车首尾相接,车辕上插着的 “宋” 字小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车帘掀开,摞得齐整的灰蓝色军装露了出来,粗布的纹理在阳光下泛着质朴的光 —— 这已是小宋集倾全镇妇人之力赶制的成果,集上的织机连轴转了半月,也只得了这两千套成衣。
“这颜色虽糙,样式还行。” 刘庆伸手捻起一套,指尖拂过衣襟上的暗袋,眉头微蹙却未言语。
火铳手早已不需甲胄累赘,这般周身设计的口袋,倒正好用来盛放弹药与火石。他也是看着这些火铳手的着装着实不便,便有心作图,让小宋集试制了一批出来。
白广恩凑上前来,抖开一套往身上比量,粗布摩擦着甲片发出沙沙声:“这衣服穿上真够精神的!” 他指着腰间的束带,“束得紧,腾挪起来也方便,比咱们那宽袍大袖利落多了。”
随军装一同送来的,还有配套的鞋子与帽子。鞋子是按刘庆所绘图纸赶制,一双厚实耐磨,一双轻便透气,均是利落的短帮样式;帽子则是圆顶硬檐,能遮风挡雨。这按现代军装制式设计的物件,一亮相便让众人惊叹不已。
两千火铳兵列阵换装。灰蓝色的队伍在营中铺开,如一片整齐的青纱帐。兵士们脚蹬新鞋,头戴新帽,个个精神抖擞。
那些新军望着这般整齐划一的装束,眼中满是羡慕;原平逆军的兵士更是惊喜万分,好些人从军以来就没穿过合脚的鞋子,此刻踩在厚实的鞋面上,只觉脚下暖烘烘的,连带着腰杆都挺得更直了。
众人细看时,又纷纷咋舌 —— 兵士肩上的布章各有不同,百夫长是三角铜纹,千夫长是方形银纹,而最前的将官肩头,竟绣着枚小小的铁制火铳。
“原来这肩章是辨职阶用的。” 杨仪恍然大悟,指着队列笑道,“这般一眼望去,谁是将谁是兵,清清楚楚。”
白广恩看着眼前这灰蓝的一片,兵士们鞋帽整齐,队列严整,不由感慨道:“侯爷之所以能成大事,这些奇思妙想可真的是让人心血沸腾啊。”
刘庆望着那片灰蓝色的阵列,忽然想起小宋集送来的信,说织坊已在试染靛蓝色,只是染料短缺,还需些时日。
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心情也极为激动,他远没想到这新式军装的震慑力会如此之大。这整齐划一的军容,仿佛一道无形的力量,让整个军队都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也让他对未来的征战更添了几分底气。
潼关的热闹足足持续了三日。营中的炊烟比往日稠密了三倍,灶房的铁锅从早响到晚,铁铲翻动糙米的声音混着兵士们的笑闹,在城楼上空盘旋不散。
那些刚换上灰蓝色军装的火铳兵成了营中最惹眼的景致,有人吃饭时都舍不得坐下,生怕压皱了衣襟;有人夜里借着月光反复摩挲肩章,指腹将布面蹭得发亮 —— 好些人这辈子就没穿过新衣服,更别说这般利落体面的新式军装,个个都爱惜得如同珍宝。
第四日清晨,号角声刺破晨雾。白广恩一身银甲立于高坡,望着坡下三万余人的大军如长蛇般铺开。阳光掠过阵列时,灰蓝色的军装泛起粼粼波光,两千火铳兵列在阵前,肩章上的铜纹银纹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尤为显眼。他拔出腰间佩刀直指北方,刀锋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出发!”
“嗬!” 三万将士齐声应和,声浪撞在潼关的城墙上,马蹄踏过结霜的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辎重车的木轮碾过冻土,留下深深的辙痕。那些穿着新军装的火铳兵走得格外整齐,脚步声踏碎了晨雾,连呼吸都透着股从未有过的昂扬。
刘庆站在潼关南门的箭楼上,玄色披风被晨风掀起,猎猎作响。他望着白广恩的大军渐渐缩成一道灰蓝色的线,最终消失在大路尽头的尘埃里,直到那道灰蓝色彻底融进天际,他才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亲兵沉声道:“全军拔营,回师开封。”
号令如星火燎原,片刻间传遍营中。三千府兵迅速集结,。装载辎重的车队排出三里多长,车轮上的铁箍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辆囚车,紫檀木的栏栅上缠着三道铁链,李自成一身囚服端坐其中,虽面无表情,眼底却藏着难掩的复杂。
刘庆策马走在回师开封的路上,目光时不时瞟向东南方向。此番回开封,说是坐镇河南,实则更多的是想绕道去小宋集。他心里揣着一桩大事 —— 得问问德妃的意思。
麾下将士跟着他出生入死,好些人心里都打着从龙之功的算盘,就连那河南巡抚的王汉,眼神里也藏着几分对拥立之功的期盼。
可这龙椅不是说坐就能坐的,尤其如今他目前名义上还打着皇室的旗号,还是前明的皇子。他与德妃素不相识,这位皇太妃是否愿意让儿子重登帝位,实在是未知数。倘若她铁了心要儿子做个安稳,那许多事就得趁早另做打算 —— 这乱世虽乱,却也得讲个名正言顺。
另有就是,小宋集虽然隐蔽,但对于如今他而言,这交通着实不太便利,他考虑将其中愿意走的人移到开封城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