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那时陈永福就已经发现火器存在严重隐患,才不得不选择按兵不动。而如今,皇命难违,陈永福只能硬着头皮率平逆军北上,这无疑是将数万将士往火坑里推,想到此处,刘庆心中一阵绞痛。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对火器造价与局势的忧虑中时,一声急促的呼喊撕破长空:“报~~~~~” 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般冲进了工坊,马蹄扬起的雪泥四处飞溅。骑手浑身浴血,战袍上的血迹已凝结成块,显然是一路拼杀而来。
刘庆心头猛地一紧,大步上前,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发生何事了?” 骑手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气喘吁吁道:“闯贼已于三日前再次进兵北上!势如破竹,所过之处,州县望风而降!”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的心口。刘庆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手中的火枪险些滑落。他强撑着稳住身形,声音发颤地问道:“平逆军何在?”
“平逆军已入太原!” 骑手的回答让空气瞬间凝固。
刘庆只感觉手脚发麻,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太原城本就危如累卵,如今陈永福带着隐患重重的火器进入,无疑是雪上加霜。更要命的是姜镶这个隐患,此人反复无常,一旦生变,太原城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立即去太原!” 刘庆猛地喝道“告诉陈总兵,务必防范姜镶!此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丁三见状,急忙上前:“庆哥儿,我亲自带人去!”
刘庆摇了摇头:“小宋集离不开你。找几个信得过的、脚程快的兄弟,务必将消息送到!”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三,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将太原城成一片白茫茫的死域。陈永福勒住缰绳,望着巍峨的城墙,心中泛起一丝不安。城楼上飘扬的大明旗帜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却掩盖不住城防的疲态。他身后四万平逆军,铠甲上凝结的冰霜与兵器的寒光交相辉映,这支曾经令流贼闻风丧胆的精锐,此刻却因火器隐患和军饷拖欠,士气低迷。
“吱呀 ——”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陈永福率先进城,马蹄踏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迎接他的是山西巡抚蔡懋德,这位年逾五旬的老者身披斗篷,胡须上挂满冰碴:“陈总兵,太原城就仰仗你了。”
陈永福翻身下马,抱拳行礼:“蔡大人放心,末将定当死守太原。” 他话音未落,便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大同总兵姜镶。此人眼神闪烁,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陈永福心中警铃大作。
当夜,蔡懋德在巡抚衙门设宴,招待守城的文武官员。布政使赵建举、按察使毛文炳、副总兵应时盛等悉数到场。酒过三巡,蔡懋德放下酒杯,神色凝重:“李自成大军不日将至,太原城虽有天险,但粮草、兵力皆不足。还望各位同心协力,共御强敌。”
赵建举放下筷子,长叹一声:“蔡大人,卑职已将全省钱粮尽数调集至此,但……” 他看向晋王朱求桂,“王府库银若能拿出一部分,或许还有转机。”
朱求桂脸色一变,冷哼道:“本王的银子,是祖宗留下的基业,岂能随意动用?”
他的话让气氛瞬间凝固,陈永福握紧酒杯,心中暗骂:“国难当头,竟有如此自私之徒!”
姜镶却在此时开口,语气谄媚:“王爷说得是,不过太原城防也不能松懈。末将愿率所部,协助陈总兵布防。”
朔风裹挟着冰霰如利刃般刮过太原城头。陈永福手扶雉堞,玄铁甲胄上凝结的霜花簌簌而落。望着城下民夫肩扛麻包、手提箭矢往来奔走的忙碌景象,他微微蹙起剑眉 —— 城墙垛口新抷的黄土尚未干透,便被无数双手蹭得斑驳,恰似这风雨飘摇的大明江山。
昨夜巡抚衙门的接风宴犹在眼前,蔡懋德苍老却坚毅的面容,赵建举忧虑重重的叹息,姜镶皮笑肉不笑的谄媚,此刻都化作萦绕心头的阴霾。
陈永福转身欲走,忽听得身后传来环佩轻响,踏着满地霜华,姜镶手扶配剑施施然走近。
“陈总兵,你可觉得这太原能否守住?” 姜镶的声音裹着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珠。
陈永福眉峰微动,铁甲下的手掌悄然攥紧腰间刀柄。此人官居一品,却在城防紧要关头作闲散姿态,实难不让人起疑。“未战,何知结果?” 他淡淡回应,目光仍锁在城外苍茫雪原上。
姜镶笑道:“若无打算何来结果?”
陈永福缓缓转头,眯起的眼眸中闪过冷芒:“姜总兵是何意见?”
“久闻平逆军战力超群,” 姜镶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惊得城头守卒纷纷侧目,“定然能助我等守住这小小太原城。” 他刻意加重 “小小” 二字,他指向城墙外辽阔原野,似乎那即将到来的百万雄兵不过是儿戏。
陈永福喉间发紧,咽下满心苦涩。纵横中原的平逆军,如今火器破损、粮饷无着,连李平安、李奇才等将领都私下抱怨。
可这些难处,又怎能对眼前这个心怀鬼胎之人倾诉?“陈某自会尽力而为。” 他言罢转身,任由寒风掀起披风下摆,将姜镶未尽的调笑掩在呼啸声中。
“报 ——” 一声尖锐的号角刺破长空。城下,一名传令兵浑身浴血,坐骑口吐白沫跪倒在冰面上。蔡懋德率领众官匆匆赶来,蟒袍下摆沾满泥浆,官帽上的珊瑚顶珠在风中摇晃。
“逆贼来得可真快。” 蔡懋德咬牙切齿,望着远方渐渐清晰的烟尘,苍老的手背青筋暴起,“快些聚粮守城,毁汾河桥梁!”
“大人,有陈总兵四万人协助,何须如此?” 姜镶踱上前来,锦靴踩碎薄冰,发出清脆声响。
蔡懋德转身,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陈总兵虽有四万人,然贼势滔天,纵然有城防之利,亦不可掉以轻心!” 陈永福看见姜镶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