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时织凛华轻声问,声音里没有质疑,只有一种确认后的沉静。
母神凝视着她,片刻后才开口:“你找她想做什么?”
“问她一些事情,”时织凛华答得干脆,“我需要和她亲自确认一下。”
母神沉默良久,目光如穿过无数纪元的薄纱,最终缓缓叹出一口气:“你太暴力了,或许她不会喜欢你——她是个温柔的精灵。”
“我并不奢求所有的人喜欢我,”时织凛华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况且,暴力是必要的手段。不是谁都和她一样,被世界温柔以待的。”
母神的眼神微微一动。“所以你现在的职业等级是多少级?”她问,声音低缓却锐利,“你或许已经超越了15级上位-1,乃至超越了-2,……”
时织凛华没有迟疑:“上位之上是极位,极位之上是超位,……如此类推,可以有任意的【位】,而15级之上则是16级——16级超越一切【魔力浓度】,同时,如果说15级拥有‘-n’和‘位’两种概念,复杂度为2,那么16级的复杂度则是任意大,而在这之上是17级,17级拥有‘复杂度’之上的任意种全新‘度’,接着是18级、19级、……”
“所以你……”母神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我在这一切之上。”时织凛华轻轻说道。
这是她在登神之后才真正明白的事。
原本她执掌血肉这项能力,只能命令属于她的血肉,亦或是死物的血肉。
登神后,这项能力似乎是进化了,亦或者说,时织凛华对它的理解加深了——于是它随着时织凛华的理解而变化。
她可以对一切血肉进行一切命令。
于是,她直接命令血肉:“直接给我超越职业等级。”
于是,她便超越了职业等级。
如今,时织凛华能“看到”:和职业等级平行的体系有无数种,凌驾于职业等级体系之上的体系亦有无数种,凌驾于“凌驾于”之上的体系亦有无数种,……如此类推。
而到了16级,则可以接触到【以太海】——那是一种即便穷尽一切体系都无法言明的【终极】。
时织凛华曾命令血肉超越以太海,但随即,以太海却又以一种被超越的姿态凌驾于时织凛华之上。
这仿佛是一种终极的包容,包容一切的终极温柔,简直就像是……艾蕾希尔薇娅。
她曾短暂地去过以太海。
在那里,她看到了无数如同“大诸界”(主界、诸界、上界、下界、……等类型的世界群落,合称“大诸界”)般的世界。它们有的以“魔力浓度”为区分,划分出无魔、低魔、中魔、高魔、超魔、超超魔、……等世界类型;而有的以“武力浓度”为区分,划分出无武、低武、中武、高武、超武、……等等等等世界类型。
当然,除了“魔”和“武”外,还有无数种的其他区分种类。
不过只要职业等级抵达16级,则可以超越这一切区分——当然,16级超越的区分不仅仅是这狭义上的区分,更是广义上的区分。
而在这些世界之上,时织凛华还在以太海中看到了对应着职业等级、其他体系每一个等级的奇妙结构。
其中大部分都不能以常规的世界观构造形式去想象。准确来说,这些奇妙结构,很大一部分甚至不能算是“世界”,只是一种“结构”。
以“世界”的认知形式来说不明白这种“结构”有什么用,仿佛只是单纯的存在——当然,反过来也一样,这种不理解是相互的。
“嗯,她临走时给我留下了一句话。”母神说道。
“什么话?”时织凛华问。
“如果未来有谁想要找她,就去那最不和谐的地方吧。”母神回答道。
“最不和谐……吗?”时织凛华神色一凝,似乎想到了什么。
旋即时织凛华离开了上界,也离开了大诸界,带着芙蕾雅妮娅和塞纳菲娜。
她带着她们步入以太海。
以太海不是任何可被命名的状态。
它不处于“存在”或“非存在”之中,亦不构成二者之外的第三项。
那些以【魔力浓度】为基底延展出的世界群落、以【武力层级】为轴心旋转出的文明序列、以【情感纯度】【叙事密度】【意志强度】、……等无数尺度分类的庞大结构,在它面前并非被容纳,而是被显影——如同墨滴落入清水,轮廓因对比而显现,但清水本身并非容器。
时织凛华能感知这些结构,是因为她已超越职业等级。她看到的不是形体,而是一种“可被区分的持续性”。
有的结构在其内部维持着高度自洽的尺度统一,有的则在多重尺度间动态平衡,有的甚至将矛盾本身作为稳定机制。
它们彼此之间或平行、或嵌套、或交错,却始终未脱离“可被某一体系映射”的范畴。
但以太海本身,连“映射”都不是。
它不因观察而显现,亦不因忽略而隐没。
它不提供参照,却让一切参照得以成立。
时织凛华曾命令血肉超越以太海,结果以太海以一种被超越的姿态重新凌驾于她之上——那一刻她便明白,真正的“超越”并非抵达某处,而是承认某种绝对的不可抵达。
她带着芙蕾雅妮娅和塞纳菲娜穿行其中。
三只精灵的存在未扰动以太海分毫,因为“扰动”本身已是下位体系的产物。
在这里,连“行走”都只是认知惯性的残余表述。
实际上,她们只是“朝向”——一种无方向的方向,一种无移动的趋近。
以太海中漂浮着无数结构。
有的结构由单一尺度贯穿始终,从起点到终点毫无偏移;有的则在演化中不断生成新的尺度分支,形成复杂的层级树;还有的干脆拒绝固定尺度,每一瞬都重构自身的基础参数。
然而无论多么奇异,它们都仍属于“可被理解为结构”的范畴。
时织凛华的目光掠过这些,没有停留。
她不需要分析,不需要比对。
她的意识早已超越了“判断”的必要——当某个点出现在视野中,她便知道,那就是目标。
最终,时织凛华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大界上。
她的视线落在这个大界的内部结构中一处名为宇宙的结构中,其中一颗黄色恒星的第三颗星球上——
地球。
天空裂开了。
不是云层撕裂,不是雷暴劈开,而是整个视野的底层结构开始自我复制、嵌套、无限细分。
人们最初以为是幻觉——或许是强光折射,或许是集体眩晕。
可当那图案在每一寸空气中蔓延开来,连手机屏幕、湖面倒影、车窗玻璃都同步呈现出相同的几何纹路时,恐慌才真正降临。
那是一种无法用常规语言描述的形态。
它既非火焰,也非光束,而是一团不断分裂又重组的“结构”:大块的棱角中生出小块的棱角,小块中再生更小的,层层递归,永无尽头。
每一道折线都精确到令人窒息,每一次分岔都遵循某种不可见的数学律令。
它不发光,却比太阳更刺目;它不发声,却让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失灵,仿佛现实本身的编码被强行改写。
东京涩谷十字路口,红绿灯骤然熄灭。
人群本能地停下脚步,仰头望天。
一个穿校服的女孩举起手机,镜头刚对准天空,屏幕便炸开一片雪花,随即自动关机。
她喃喃道:“这……这是什么艺术投影?”
纽约时代广场的巨大广告屏集体闪烁,最终定格在同一帧:无数三角形嵌套成的漩涡。
游客们纷纷驻足,有人拍照,有人录像,更多人只是呆立原地,瞳孔被那无限递归的图案牢牢吸住。
一位物理系教授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声音颤抖:“这不是分形……分形是有尺度的……这没有尺度!它在所有尺度上同时存在!”
巴黎埃菲尔铁塔下,一对情侣正准备合影。
女孩指着天空惊呼,男孩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死死捂住她的眼睛。
“别看!”他声音发抖,“看了会疯的!”
可他自己却无法移开视线——那结构仿佛在直接作用于大脑皮层,绕过视网膜,强行刻印进意识深处。
全球的天文台在同一秒收到异常信号。
射电望远镜捕捉不到电磁波,光学镜头拍不到实体,但所有传感器都记录到一种“结构扰动”——仿佛空间本身正在被某种更高维的算法重绘。
NASA紧急召开会议,却连一张清晰图像都无法生成,所有数据在传输途中自动坍缩成自相似的噪声。
社交媒体瞬间爆炸。
#FractalSky(分形天空)冲上全球热搜榜首。
有人说是外星文明的问候,有人说是量子计算机失控的投影,还有宗教团体宣称这是“神之指纹”。
但无论何种解释,所有人都承认一点:他们看不见造成这一切的存在。
天空中的分形结构持续了整整十七分钟。
期间,没有任何物体从中显现。
没有飞船,没有光柱,没有神只的轮廓。
只有那冰冷、精确、无限递归的几何本身,在大气层中静静展开,又缓缓收束。
而在那结构最核心的奇点处,时织凛华已然踏出。
她的身影未被任何人捕捉。
摄像机拍不到,肉眼看不见,雷达扫不出。
人们只记得那天天空裂开,世界短暂地显露出它底层的纹路——一种美得令人绝望、复杂得令人失语的秩序。
当分形最终消散,城市恢复运转。
交通重启,屏幕亮起,人们互相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没人提到“她”。
没人知道,就在那十七分钟里,有一个人从时空的褶皱中走出,站在人类文明的中心,而全人类只看见了她经过时留下的“痕迹”。
那痕迹,就是分形几何般的时空扭曲本身。
而时织凛华,早已不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