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蕴含着元婴中期威压的神识,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星骸孤舟。舟体上那些本就简陋的防护符文在这等强度的探查下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近千名来自破碎星墟的幸存者,在这股如同实质的精神威压下,更是噤若寒蝉,修为稍弱者已是汗透衣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墨渊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巨大差距。阿骨打更是闷哼一声,刚刚稳定下来的伤势又有复发的迹象。老祭司磐石勉力支撑着身体,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忧虑。星灵族战士们则下意识地靠拢,星辰之力隐隐连成一片,共同抵御这股压迫,但效果甚微。
银玥脸色微白,上前一步,站在张玄真身侧,低声道:“大人,对方神识凌厉,法则凝练,远非星墟中的幽影族可比。这‘玄黄大世界’,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圣女周身幽冥之气流转,将那精神威压隔绝在外,她清冷的眸子望向下方那座最为宏伟的青铜宫殿,淡淡道:“元婴中期,不过是哨站守将。此界水深,需谨慎应对。”
张玄真立于船首,身形挺拔如松,任由那神识扫过,面色平静无波。他体内《九霄镇狱经》悄然运转,丹田内那枚融合了冰凰源血、紫气道韵的镇狱金丹微微旋转,散发出一股内敛而厚重的道韵,将施加于他身上的威压无声无息地化解、吸收。在外人看来,他仿佛只是狂风骇浪中的一块礁石,岿然不动。
他心中飞速权衡。硬闯绝无可能,且不说对方实力深不可测,光是那环绕戍火星的阵法,就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坦白?他们这一行人的来历太过离奇,牵扯到破碎星墟、古道廷、魔族、星灵族,贸然全盘托出,福祸难料。
最好的方式,是有限度的坦诚,展现出一定的价值与无害性,争取到一个沟通的机会。
就在他思忖之际,那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与愈发冰冷的意味:
“三息之内,表明身份!否则,视同星海流寇,启动‘戍火大阵’,格杀勿论!”
随着话音,下方那些宫殿与浮空岛之间的能量通道骤然亮起,磅礴的能量开始汇聚,一股毁灭性的气息遥遥锁定了星骸孤舟。戍火星表面,似乎也有几处巨大的阵法节点开始亮起土黄色的光芒。
情势危急!
张玄真不再犹豫,他上前一步,朗声开口。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清晰地穿透了虚空,带着一股沉稳如山、不卑不亢的意蕴,传入那神识来源之处:
“在下张玄真,乃一介星海散修。身后诸位,乃我等在游历途中,于一处濒临寂灭的破碎界域中所遇之遗民。该界域遭‘暗影孽物’侵蚀,万物凋零,我等侥幸寻得一线生机,携众逃出,于星海漂泊,无意间流落至此地。见此有生灵汇聚,特来寻求星图方位,并无冒犯之意。”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点明了自身“散修”身份(暂时隐藏古道廷传承),说明了魔族和星灵族的来源(破碎界域遗民),提到了共同的敌人“暗影孽物”(暗影之主),表达了目的(寻求星图),姿态也放得足够低(无意冒犯)。最关键的是,他将“破碎星墟”轻描淡写地说成是“一处濒临寂灭的破碎界域”,极大降低了其敏感性和特殊性。
果然,听到他的回应,那股锁定孤舟的毁灭性能量波动稍稍一滞。下方青铜宫殿中,似乎传来了几声低沉的议论。
片刻后,那洪亮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的冰冷稍减,但审视之意更浓:
“星海散修?破碎界域遗民?哼,倒是稀奇。你说是无意流落,有何凭证?又如何证明尔等并非那‘孽物’所化,或受其侵蚀?”
这个问题极为刁钻。凭证难寻,而证明未被侵蚀更是麻烦,难道放开识海任其检查?
张玄真心念电转,知道必须拿出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取信于人。他目光扫过下方戍火星以及那些宫殿,忽然心中一动。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凭证难寻,信与不信,全凭尊使判断。不过,在下于那破碎界域中,曾偶得一物,观其纹饰道韵,似乎与贵界有些渊源,或可佐证我等并非妄言。”
说着,他并未取出最核心的巡星镇守令,而是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那枚得自韩厉的淡青色玉佩。这玉佩上的古道廷道韵极其微弱,更像是被浸染的附属品,但其样式古朴,与玄黄大世界可能存在的某些古老传承或许能扯上关系,用来投石问路再合适不过。同时,他也刻意收敛了自身功法气息,只流露出精纯的道门元炁特性。
他将玉佩托在掌心,一丝微弱的元炁注入,使其散发出淡淡的、中正平和的清光。
当那玉佩出现的瞬间,下方青铜宫殿内,明显传来了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呼。
“这是……‘青玄镇魂玉’的边角料?虽是最低等的信物,但确是上古‘巡天盟’的风格……你怎么会有此物?”那洪亮声音的主人似乎认出了玉佩的来历,语气中充满了惊讶与疑惑。
巡天盟?张玄真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看来这玄黄大世界确实与古道廷(巡天盟或许是古道廷的某个分支或别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物乃是在那破碎界域的一处古修遗骸旁偶然所得。”张玄真含糊解释道,并未深言。
青铜宫殿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那强大的神识又一次仔细扫过孤舟,重点在张玄真、圣女以及那枚玉佩上停留了许久。张玄真能感觉到,对方的神识中蕴含着一丝奇特的探查之力,似乎在检测他们是否被“暗影”力量侵蚀。
良久,那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语气缓和了不少:
“罢了。观你等气息,虽驳杂,却并无那令人作呕的‘暗影’秽气。这‘青玄镇魂玉’虽是最低等信物,但也算是个由头。”
话音落下,那股锁定孤舟的毁灭性能量波动缓缓散去,环绕戍火星的阵法光芒也黯淡下去。众人只觉得身上一轻,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消失了。
“念在尔等救助遗民,又持有古信物,暂且信你几分。”那声音继续道,“吾乃戍火星轮值镇守使,霍山。按玄黄律令,凡外来者,需经‘问心镜’查验,登记造册,方可入境。你等可愿接受查验?”
问心镜?听起来像是检测谎言和恶意的法宝。
张玄真与圣女、银玥交换了一个眼神。接受查验存在风险,他们的来历毕竟经不起深究,尤其是他身上的古道廷核心传承和道种坐标。但若拒绝,立刻就会再次被列为敌对目标,前路断绝。
“我等愿意接受查验。”张玄真沉声应道。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相信,只要不主动暴露核心秘密,凭借《九霄镇狱经》的神异和自身道心,应该能瞒过那“问心镜”。至于魔族和星灵族,他们本就是真实遗民,并无隐瞒必要。
“很好。”霍山镇守使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满意,“收起你们的飞行法器,会有人引你们前往‘迎宾台’。”
随着他的话语,一道流光从下方一座较小的浮空岛上飞出,化作一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肃穆的金丹后期修士,脚踏飞剑,来到孤舟前方,对着张玄真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玄真依言将星骸孤舟收起。近千人悬浮于虚空之中,在那名金丹修士的引领下,朝着戍火星外围一座专门用于接待外来者的、由白色玉石构筑的平台飞去。
一路上,张玄真仔细观察。戍火星的防卫极其森严,除了明面上的宫殿浮岛和巡逻修士,虚空中还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阵法禁制,能量波动晦涩而强大。那些巡逻的修士,修为最低也是筑基后期,金丹期比比皆是,纪律严明,行动之间隐隐有战阵配合的痕迹,远非北寒仙域那些宗门弟子可比。
“这玄黄大世界,果然名不虚传。”张玄真心中暗凛。仅仅是外围的一个三等哨站,就有如此气象,其核心地域的繁华与强大,简直难以想象。
很快,他们抵达了那座被称为“迎宾台”的白色玉台。玉台广阔,足以容纳万人,地面刻划着复杂的净化与安抚阵法,散发出令人心绪宁静的气息。平台中央,矗立着一面高约三丈、宽一丈的古朴铜镜。铜镜边框雕刻着龙凤呈祥、日月同辉的图案,镜面却并非光可鉴人,而是一片混沌的漩涡状流光,散发出玄奥的法则波动。
这,便是问心镜。
在问心镜旁,站着两位气息沉凝的元婴初期修士,显然是负责主持查验的。霍山镇守使那强大的神识依旧笼罩着整个迎宾台,表明他仍在密切关注。
“依次上前,将手按于镜面,运转功法,回答三个问题即可。”一名主持修士面无表情地宣布规则,声音冰冷,“若有隐瞒或恶意,问心镜自有反应,届时休怪律法无情。”
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张玄真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众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必过于紧张。他第一个迈步,走向那面神秘而威严的问心镜。
是福是祸,在此一举。他必须确保自己能够通过,才能为身后这近千人,在这陌生的玄黄大世界,争取到一线立足之地。
他将手掌,缓缓按向了那片混沌的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