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讲述着这几年自己在军中的所见所闻。
钟离宴在一旁附和。一家人其乐融融。
深夜,柏文渊把柏霆柏铮柏月三兄妹叫到书房。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房的地面上,为这个庄重的空间增添了几分静谧。
柏文渊坐在书桌后,他的三个孩子——柏霆、柏铮和柏月,围坐在他对面。
书房内,烛火轻轻摇曳,将四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满墙的账册与各地商路图卷上。
柏文渊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个儿女,沉稳的嗓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些年,家中南北货殖、钱庄票号诸多事务,霆儿掌管得宜,为父甚慰。今日趁铮儿自军中归来,月儿明日及笄,有些话需与你们分说。”
他先看向长子柏霆:“霆儿,你将家中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内外妥帖。只是如今各地商路暗流涌动,几大商帮与朝堂关系微妙,你与各方往来,需更加谨慎。账目更要清晰分明,不可授人以柄。”
柏霆微微颔首,神色恭谨:“父亲放心,儿子明白。”
柏文渊转而望向次子柏铮,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铮儿,你弃商从戎数载,在边关挣下军功,为柏家换来了难得的安稳与体面。但你要记住,军功是双刃剑。此番回京受封,陛下必有赏赐,朝中多少眼睛会盯着我们柏家。你在军中耿直刚毅,回京后却需懂得斡旋之道——天恩浩荡,亦如履薄冰。”
柏铮挺直脊背,军旅磨砺出的锋芒在眼中一闪:“儿子谨记。”
最后,柏文渊的视线落在小女儿柏月身上,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复杂:“月儿,明日你便及笄了。”
他顿了顿,“你母亲去得早,有些事为父一直看在眼里。你与各府女眷周旋往来,维系人情脉络,为家中助力。但你私下经营的那些……产业,规模已不输柏家根基。”
柏月抬头,烛光映照着她沉静的眼眸:“父亲既已知晓,女儿不敢隐瞒。”
“为父并非责怪。”
柏文渊的声音低沉,“你能在众人不知不觉间做到如此地步,是你的本事。但月儿,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明日及笄礼后,便是待嫁之龄,你……你的产业,你的心思,从此便不只是你一人之事了。”
柏月低头,指尖微微收紧:“女儿明白。”
窗外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
柏文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如水的月色:“柏家从货郎起家,能有今日,靠的是几代人步步为营。你们三人,如今各自有路:霆儿守业,铮儿建功,月儿……”
他转过身,烛光在脸上投下深深阴影,“无论今后遇到什么风浪,记住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兄妹同心,是柏家最后、也是唯一的依仗。”
“是。”三人齐声应道,目光在烛火中交汇,各怀心思。
书房门轻轻开合,柏霆与柏铮的脚步声渐远。
柏文渊并未回到桌前,依旧立在窗边。
柏月也未动,静待父亲后续。
方才最后那句“不只你一人之事”,她听出了弦外之音。
“月儿,”柏文渊没有回头,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疲惫却清晰,“宴儿那孩子……待你的心意,为父看得出来。”
柏月微微一震,没想到父亲会在此刻主动提起。
她没有作声,听父亲继续说下去。
“他心思纯正,品性温良,对你……也是一片赤诚。”
柏文渊转过身,烛光映着他眼中复杂的考量,“但正因如此,为父才更需替你长远计议。如今的钟离宴,纵有真心,却尚无足以匹配你、护住你的根基与力量。”
他看向女儿,目光如烛火般明灭不定:“你的眼界、手腕与肩上的担子,已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为父并非不允,只是此刻的他,尚需磨砺,尚需时日去积攒立身的资本。我柏家的女儿,要配,便配一个真正能与你并肩而立、遮风挡雨的郎君,而非仅仅是一腔柔情。”
柏月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繁复的纹路。
父亲的话,既点破了她隐约的感知,也道出了现实的冷酷。
“你的路,注定比旁人走得险,也走得远。”
柏文渊语重心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周家之事,前车之鉴不远。你的婚事,将来必是各方权衡的焦点。在你自己足够稳固,在他足够强大之前,任何一步,都急不得,也错不得。”
提及周家,柏月心中骤然一凛。
父亲是在提醒她,她如今拥有的,也可能成为他人觊觎与摧毁的目标。
“女儿明白。”柏月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父亲教诲,女儿字字在心,刻骨不忘。女儿……知道该如何自处。”
窗外,一阵凉风袭来,吹得窗户微微作响。
紧接着,清脆的梆子声响彻夜空,仿佛给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生气。
屋内,烛光闪烁,照亮了整个房间。
回去吧,孩子。 柏文渊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关切和慈爱,明日是你的及笄之日,应该早点歇息才好。
柏月轻轻点了点头,但并没有立刻离开。
爹爹,你也早些休息。我知道怎么做。
语毕。柏月转身退出书房离去。
云初现在柏月身前掌灯,安抚着自己小姐:“小姐、我相信钟公子,他一定会有能力保护好你。”
“我知道得。这段时间我看出来了。谢谢你,云初姐姐。这些年有你陪在我身边。”
柏月由衷的感谢云初对她的安慰。
翌日清晨,天光尚未完全透亮,柏府上下却早已忙碌起来。
今日是小姐柏月的及笄之日,府内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喜庆与庄重。
回廊檐角早早挂上了新制的绢纱灯笼,庭院中洒扫得不见一丝尘埃,空气中浮动着清雅的檀香。
柏月醒来时,云初已领着几名侍女静候在外间。
净面、梳头,一切井然有序。云初亲自为柏月梳理长发,动作轻柔而专注。
铜镜中映出一张莹润的脸庞,眉眼沉静,与往日并无不同,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自眼底深处悄然沉淀。
“小姐今日定是京中最美的女子。”云初轻声说着,将一支素雅的白玉簪暂时固定住发髻。
柏月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美不美倒不打紧,只是莫失了礼数,让父亲与柏家蒙羞便好。”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柔的叩击声,随即是温婉的嗓音:“妹妹可起身了?”
帘栊轻启,一位身着杏子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年轻妇人含笑走了进来。
她身姿窈窕,面容秀美,眉宇间透着书卷清气,正是柏霆的妻子林清墨。
她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身后跟着个捧着衣物的丫鬟。
“大嫂。”柏月起身欲行礼,被林清墨快走几步轻轻按住。
“今日你是主角,这些虚礼就免了。”
林清墨笑道,眼角眉梢都是温柔,“我来瞧瞧,可还有什么缺的。母亲去得早,这些事,我这做长嫂的,总得多上心些。”
她说着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套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做工精巧,光华内敛。“这是你大哥前些日子从南边带回来的,我想着今日正合用,便拿来了。你瞧瞧,可喜欢?”
柏月见那套头面虽贵重却不显张扬,正合她心意,便柔声道:“让大嫂费心了,很雅致,月儿很喜欢。”
林清墨眼中笑意更深,亲自将那支最精巧的宝石步摇比在柏月发间端详,又对云初道:“今日妆扮,既要端庄,也不可过于老成,失了少女的灵秀。云初姑娘手巧,我是放心的,只是这发髻的样式,或许可以再……”她轻声与云初商议了几句,又亲自调整了柏月衣襟上的一枚压襟玉佩。
她举止娴雅,言语妥帖,处处透着长嫂如母的细心与关切,让原本因紧张而略显肃穆的室内气氛松快了不少。
柏月看着她温婉的侧脸,心中微暖。
这位大嫂出身书香门第,自嫁入柏家后,不仅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与她兄妹几人相处也极是和睦,尤其是对柏月,既有嫂子的关怀,又似多了几分姐姐般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