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月独坐窗前,心绪纷乱如麻。
她的使命,是助他登临将军之位,手刃仇敌,一雪前耻。
可这心,为何偏偏落在了他身上?
那般冰冷坚毅的复仇之子,竟让她生出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可以的,月月。”
脑海中,9528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惯有的俏皮,“你在此间天地,终究是要寻一人托付终身的。那相伴一生之人,是谁……又有何区别呢?”
它顿了顿,语气忽然染上几分神秘的雀跃,仿佛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更何况,既然心之所系,便是那‘任务对象’钟离宴……何妨执手?静候佳音便是,说不准……谁先按捺不住呢!”
话音未落,那声音便如风消散,丝毫不给柏月追问的余地。
柏月哑然失笑,脸颊微热。
她不过想问个能否共白首,这系统竟絮叨出这许多……真是……
“云初,”她定了定神,扬声唤道,“父亲与大哥大嫂去慈济庵静修已半月有余,怎么一点消息也无?可知他们何时归来?”
门外传来回应:“小姐,刚得了信,老爷他们约莫傍晚时分便能抵家。”
“当真?”柏月眼底瞬间绽开惊喜,方才的愁绪被这消息冲散了大半。
她像一只轻盈的蝶,倏地站起身,“他们茹素清修多日,定是清减了。我这就去备些滋补温养的小食,为他们接风洗尘!”
话音未落,罗裙翻飞,人已如一阵风般旋出了房门,直奔厨房的方向而去。
“小姐!您慢些!老爷回来尚需些时辰,这还……这才刚过辰时啊!”云初的声音带着笑意的无奈,紧追在后面提醒,生怕她磕着绊着。
望着那轻快奔向厨房的背影,云初心下明白。
自昨日听得钟离公子辞行的消息,小姐眉间便锁着轻愁。今日晨起送别,她更是避开了众人……
自家小姐眼看及笄在即,已是亭亭少女。
那藏也藏不住的心事……终究是悄悄发了芽。
柏月脚步轻快地穿过回廊,径直走进了宽敞明亮的厨房。
她先是指点着厨娘:“张妈,父亲他们在庵堂清修半月,肠胃必然轻简,晚饭须得清淡滋润些。”
“备些清炖的鸡汤撇去浮油,时令嫩菜略炒,蒸个蛋羹,再煮一锅软糯的粳米粥便是极好。大鱼大肉的,晚几日再用也不迟。”
厨娘连连应下,立刻开始安排人手准备。
交代完日常膳食,柏月却并未离开。
她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眼神专注地开始挑选小厨房里备好的药材与食材。
她的动作轻柔而熟稔:几片温补的黄芪、一小把补气生津的党参、几颗去核的红枣、一段健脾胃的茯苓。
又将新鲜的怀山药去皮切丁,再从地窖中取出上好的薏仁米。
一旁的砂锅早已洗刷干净,炉火也被引燃。
“小姐这是要亲自做药膳?”厨娘有些惊讶地问道。
柏月点点头,唇角漾起一丝温软的笑意:“嗯。茹素半月,又是舟车劳顿,父亲身子本就不算强健,大哥最近处理公务也劳神,大嫂更是细致敏感。这八珍药膳粥温而不燥,最能缓缓滋养脾胃,补益气血,比人参鹿茸那等燥物更合适他们此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用心。
那袅袅升起的药香中,仿佛寄托着对亲人无声的关切。
云初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自家小姐。
看她细心地用纱布包裹着药材下锅,避免细碎药材影响了口感;
看她耐心地撇去山药丁上多余的泡沫,使汤汁清澈;
看她用木勺不紧不慢地搅动着锅里逐渐浓稠的羹粥,火光映照着她柔和的侧脸,专注的神情里似乎也沉淀着些许别样的心事。
也许是为即将归来的亲人欣喜,也许是不自觉地想起了清晨刚刚远行的某个人……那些无法对人言的情绪,都在这氤氲的药香里,安静地发酵着。
整个厨房沉浸在一种忙碌而温馨的氛围中,柏月的身影在其中穿梭,是主心骨,也是家人温暖的港湾象征。
几近傍晚,柏月终于满意地看着砂锅里慢炖了两个时辰的药膳粥。
米粒已经充分绽开,融入了药材的精华和山药的粉糯,形成一种温润如玉、醇厚甘美的质地,散发着独特的、令人安心的香气。其余的清淡菜肴也均已备妥。
“小姐,快到时辰了,老爷他们的车驾应该已经进城了。”云初轻声提醒。
柏月用一块干净的湿布垫着,小心地将砂锅从炉火上挪开,盖上盖子保温。
她最后仔细检查了一遍食案,确保一切都完美无瑕,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
那为了掩盖愁绪而倾注的满腔热情,此刻化为一股沉甸甸的期待,压在她的心口。
藏也藏不住的少女心事暂时隐退,满心满眼,都是即将见到的、久别的亲人。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柏府门前,灯笼的光晕在晚风中摇曳。
柏月身姿袅袅,立于阶前,目光殷切地望向长街尽头。
车轮滚滚的声音由远及近,熟悉的马车轮廓在暮色中显现。
“父亲!大哥!大嫂!”
车帘掀开,柏文渊略显清瘦却精神矍铄的面庞最先出现。
柏月再也按捺不住,提起裙裾急步上前,像乳燕投林般,却又在触及时克制地停在柏文渊面前一步之遥,眼中已是水光潋滟。
“月儿……”柏文渊眼中满是慈爱与心疼,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顶,“怎么瘦了?在家中辛苦你了。”
“爹爹一路才辛苦!”柏月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仔细打量着父亲,“女儿思念爹爹,度日如年呢。”
她又转向刚刚下车的兄长柏霆和大嫂林清墨,“大哥,大嫂,快进屋吧,一路舟车劳顿,定是乏了。”
柏霆一身风尘仆仆的便装,身形依然挺拔如松,看着妹妹笑道:“月儿倒是越发能干了,瞧这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说话也像个大人了。”
林清墨则温柔地挽过柏月的手,细细端详:“小脸儿是清减了些,可是累着了?”
“月儿不累。”柏月心中暖流涌动,摇摇头,搀扶着柏文渊往里走,“女儿已备下了热水,父亲、大哥大嫂先梳洗一番,去去乏气。晚膳也已备好,就在花厅。”
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外加那盅散发着独特药香的八珍粥,静置在花厅中央的圆桌上。
梳洗完毕、换上家常衣裳的柏文渊三人走进来时,便是这样一幅精心备好的温馨画面。
“这……这都是月儿你准备的?”
柏文渊看着女儿穿梭着布菜的身影,再看看桌上明显精心烹制的菜肴,尤其那盅颜色温润的药膳粥,心中震撼不已。
“嗯。”柏月微笑着,将粥轻轻推到父亲面前,“父亲脾胃弱,这粥炖了两个时辰,最是温养。大哥大嫂也多用些。”
柏文渊怔怔地看着女儿,看着她清亮眼眸中的关切和沉稳,看着她周旋间透露出的、不同于往日小女儿态的当家人的气质。
无数感慨涌上心头,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眶蓦地红了。
“我的月儿……真的长大了……”柏文渊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一行清泪竟顺着脸颊滑落,“竟懂得这般用心侍奉父兄……”
“爹爹!”柏月没想到父亲会流泪,一时也有些慌。
“诶呀,父亲大人,”大哥柏霆连忙笑着递过帕巾,“这是喜事啊!月儿懂事能干,您该笑才是!您看看这粥,火候颜色多漂亮,月儿真是得了娘亲的真传了。”他向妻子使了个眼色。
林清墨立刻会意,拿起小碗盛粥,笑语晏晏道:“就是呀父亲,您这一哭,倒显得月儿惹您伤心了似的。月儿孝心可嘉,咱们该好好享用才是。来来来,这药膳粥闻着就香气扑鼻,月儿费心了,快尝尝。”她一边说着,一边动作麻利地给各人碗里分粥。
柏文渊看着子女儿媳笑闹着哄自己,心头那点酸涩瞬间化为满满的欣慰与暖意,他抹去眼泪,展颜笑道:“霆儿说得对,是爹不好,大喜的日子哭什么。这是哭瞎了眼的好福气啊!来,吃,都吃!让为父好好尝尝月儿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