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曦破晓,自单向透视玻璃渗入,映亮了沉寂整晚的长廊。可这清辉一铺,反显得这长廊愈加清冷。
就在这死寂里,远处忽然飘来一丝极细微的声响,是皮靴轻踏地面的声音,猝然打破了这满廊寂静。
随着脚步靠近,声音愈发清晰。
咚。
一只黑靴终于踏进了这条长廊尽头。
下一刻,一抹高挑身影现了出来,板正的纯黑制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高挺的鼻梁托起一条覆着双眼的黑绸带,没有修剪过的黑发长了些许,随着走动轻轻扫过颈后。
他脚步未停,奇的是双眼都被蒙上,但他竟然没有一丝跌撞,每一步都走得极稳,甚至透出一股漫不经心。
黑靴踏地的声响,直到一扇紧闭的门前才戛然而止,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垂首,眉头悄然拧起。
那门前,突兀地出现了一团与这整洁有序的空间格格不入的东西。
门框里缩着个穿宽松麻衣的青年,他双臂紧紧环着自己,双眼紧闭,脑袋歪歪抵在门框上,身子随着呼吸微微晃着,眼看着就要从门框里滑脱出来,滚到地上。
正是昨天那个叫做易川的哑巴。
哑巴。
宁浮一薄唇紧抿,一些沉在心底的晦暗记忆翻了上来。
他没有急着抬手开门,也没去扶易川即将滑脱的脑袋,只静静立在那里,周身的气息却冷得像能凝出冰碴。
这个叫易川的哑巴于他而言本无怨仇,可仅就是哑巴这个身份,就足以让过往的影子反复浮现,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个哑巴还活着。
除了哑巴这个身份外,也许还因为易川与先前那个哑巴的身形太过相似,若是从背后看去,几乎分不出差别。
但是,宁浮一的目光落在那张有些扭曲的脸上。
眉头拧得死紧,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嘴唇抿得泛白,似乎在做着什么骇人的噩梦。
他不会认错,这张脸与哑巴那张没有丝毫重合之处。
一抹细碎的亮光撞进余光里,他眉峰微顿,目光稍移,只见易川颈间垂着条光落的金属项链,亮光洒在其上轻轻闪着。
嘭——
那摇晃欲坠的身影在宁浮一怔愣这一瞬,终于还是滚落到了地上。
早在歪倒时,突然的失重感已将易川从噩梦中拉了出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事,他的右肩已经率先着陆,与冷硬地板的猝然一撞,让他瞬间清醒过来,蜷在地上捂着肩膀吸着冷气。
宁浮一有一瞬间晃神,这人的某些举动也与那哑巴极为相似。
但下一瞬,他就定了心神,这人与那哑巴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并没有与自己亲近的意思,昨日那巴伊一顿搅和,不仅是他,他能感觉到易川这人也有些抗拒。
只这一点,他与那哑巴就绝无可能是一人,这样也好,不过是个过客,保持距离最好。
易川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缓了一下才发现眼前立着一双大长腿。
他疑惑地顺着那腿向上望去,视线与那黑色绸布对上。
他嘴角抽了抽,好家伙,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早知道有观众,他就收着点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痛算什么!
与宁浮一对上的下一瞬,他脸上的痛色一扫而空,没事儿人一样站了起来,还顺手拍了拍屁股上无形的灰。
“方才见你在休息,就没有打扰你。”
易川拍着屁股的手猛地顿住,眉毛梢一挑,朝宁浮一投去狐疑的目光。
这人怎么回事?摊牌了?不演了?这不是暗示他能看见了吗?
他脑子都没转完,手已经先一步伸到了宁浮一面前,飞快地上下摆动了几下。
宁浮一眉头一皱,却没说什么,他抬手精准按住那只乱晃的手,侧身绕过易川开了锁,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易川低头看向刚被宁浮一摸过的手,冰凉的温度还在上面残留。
看来宁浮一是真不装了,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他没有跟着进去,只是立在原地,将目光追了过去。
他从那酒馆出来后,本来以为到了守序者总部就该五点了,谁知这总部的位置与那酒馆竟然没隔多远,他到这里时,不过也才三点左右,那作为集合地点的广场上一个人影也无。
忙碌了一晚上,一放松下来眼皮都跟着打架,他进来这大楼,本来是想去小队休息室补一会儿觉,谁成想这门竟然上了锁。
虽然睡在门口是有些凄凉,但也好过在那广场吹着四面八方的风入眠。
只是宁浮一一大早来这里做什么?
“你的。”
宁浮一清冽的声音骤然响起,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宁浮一伸着手,合身的制服袖口被微微扯起,一截白皙的手腕露了出来。
易川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了那截手腕上,然后才顺着指节前移,看到了宁浮一递给他的东西。
一套崭新的守序者制服。
宁浮一的另一只手里还拎着另外一套制服。
易川将其接了过来,想明白了宁浮一来这的目的。
原来是来给他和巴伊拿衣服。
易川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不错嘛,小队长当得像模像样的。
宁浮一将门合上,转身率先迈步走了出去,可刚走上几步脚步却倏地停住,他没有回头,只传来一句淡淡的问话:
“你还不走吗?”
易川还乐着,闻言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落在玻璃窗上,一黑一素的衣摆随脚步轻晃,在晨光里拖出浅淡的影子。
下至一楼大厅时,人渐渐多了起来,还没等他俩走出拱门,一个熟悉的人影已经先一步迈进了那道拱门。
易川刚瞥见巴伊,下一瞬,巴伊也发现了他。
巴伊眼睛一亮,嘴角扯起,露出一口大白牙,第一反应就是举起手朝易川挥了挥,随后才发现易川身前还有一个人。
牧队这么早居然和易川在一起?
巴伊远远看着两人,脸上的神情自疑惑变为恍然大悟,又转变为沉思,进而变为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