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李琦护着身后孔为国早已冰冷的尸体，不停开火，重机枪的枪管仍在发烫，弹药箱早已打空。他周围，仅存的七名利剑小队成员背靠着背，浑身浴血，枪械大多只剩空膛的咔哒声。
玛利亚跪在不远处，双手按在雷子胸前被骨刺贯穿的伤口上。纯白圣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闪烁，却再也无法止住那汩汩涌出的鲜血。雷子脸色灰败，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只咳出更多血沫。
“别说话……保存体力……”玛利亚的声音颤抖着，圣光再次涌动，却只是让伤口周围泛起一层微弱的白光，随即熄灭。
辛雅趴在主人脚边，白色毛发被血污浸透，左前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却仍龇牙发出低吼，警惕地盯着四周。
王参谋带来的援军损失过半，残存的士兵们依托着宫殿崩塌形成的瓦砾堆，构筑起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弹药即将告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雷加斯特挥起斩剑，将一只血仆拦腰斩断，自己被溅了一身的污血。他挥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陈医生靠在一截断裂的石柱后，眼镜片碎了一半，额头上鲜血直流。
他死死盯着通讯器屏幕上跳动的乱码。
所有对外联络在十分钟前彻底中断。这个地下空间，已成为与世隔绝的死亡囚笼。
而在这片绝望战场的上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最终对决，已进入尾声。
……
达尔罕的白色铠甲早已支离破碎，露出下面遍布狰狞伤口、流淌着银白色血液的身躯。
那身承载着阿苏尔神力的甲胄，此刻黯淡得如同蒙尘的劣铁。
头盔左侧完全碎裂，露出半边被暗红能量侵蚀、正在缓慢结晶化的狼首面容。
他桀骜地站在废墟中，右手拄着那柄纯白巨剑，剑身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光芒时明时灭。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五根手指中有三根已扭曲成怪异的角度。
血，混合着银白色的神性血液与暗红色的侵蚀能量，从他身上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中不断淌出，在残骸表面汇成一小滩诡异的双色血泊。
他的呼吸沉重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牵动胸腔内破碎的脏器，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那双燃烧着白色火焰的眼眸，此刻火焰已微弱到几乎熄灭，只剩下两团黯淡的、随时可能消散的光晕。
而对面的以西结，状态同样惨烈。
那身漆黑铠甲左侧胸甲完全碎裂，露出下面苍白皮肤上一个巨大的、边缘仍在蠕动着试图愈合的贯穿伤。
伤口深处，隐约可见暗红色的心脏在缓慢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泵出更多粘稠的血液。
他脸上那张英俊的人类面容此刻半边都已崩解，左半边完全化为了一种纯净无瑕的、如同白色水晶般的结晶物质！
最骇人的是他右手手背，那块与洛迦相似却更加繁复的血石图案，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无数细如发丝的暗红色脉络从图案边缘蔓延而出，如同活物般爬满他的整个右前臂，甚至开始向肩膀和脖颈处侵蚀！
每一条脉络的延伸，都带来磅礴到令人窒息的血气能量，也带来更深沉的、属于某种古老存在的意志侵蚀。
“嗬……嗬……”达尔罕艰难地抬起头，破碎的喉咙里发出混杂着血液的喘息。
白色火焰般的眼眸死死盯着以西结手臂上蔓延的血石脉络，仇恨如同翻涌的岩浆般炙热。
“狼神……阿苏尔……”以西结的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却异常清晰地在达尔罕意识中响起，也回荡在整个地下世界的每一寸空间，“属于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缓缓举起左手，那只手的手指已完全被暗红色脉络覆盖，指甲变得漆黑尖锐，如同某种怪物的利爪。
“但至少……”以西结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彻骨，“你会死的像个战士。”
话音落下的瞬间，以西结的身影消失了。
达尔罕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以西结的身影已出现在他正前方，不足三尺之距！
覆盖着血石脉络的左手，五指张开，对着达尔罕破碎的胸膛，骤然按下。
达尔罕燃烧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超越愤怒与仇恨的……惊骇。
这是……什么力量？！
“噗嗤。”
很轻的声音。
覆盖血石脉络的左手，五指并拢如刀，轻松地、毫无阻碍地，刺入了达尔罕的胸膛。
没有血肉被撕裂的触感，没有骨骼被折断的声响。
那只手刺入的瞬间，达尔罕胸前破碎的铠甲、撕裂的血肉、断裂的骨骼……一切物质层面的存在，都在接触到血石脉络的刹那，化为了最基础的、无序的、混沌的“能量流”，然后被那些脉络贪婪地吸收、吞噬！
“呃……啊啊啊——！！！”
达尔罕发出了开战以来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那不是肉体痛苦的嚎叫，而是某种更加本质的东西。
他的“存在”，他的“神性”，他作为“达尔罕”与“阿苏尔化身”的一切定义与概念，正在被那只手，被那些血石脉络，强行从“现实”的基底上“剥离”、“抽取”、“消化”！
纯白巨剑从他手中滑落，坠向下方的无底深渊。
他破碎的身躯开始从被刺入的胸口处“崩解”，不是化为碎片，而是化为无数细微的、闪烁着白色光芒的“光尘”，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堡，向着四面八方飘散！
每一粒光尘，都是他的一部分。
他的记忆，他的力量，他的愤怒，他的悲伤，他对草原的眷恋，他对族人的守护，他对吸血鬼千年不灭的仇恨……
一切都在消散。
以西结缓缓抽回左手。
随着他的动作，达尔罕胸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边缘不断“蒸发”着白色光尘的空洞。透过那个空洞，可以看到后方破碎的宫殿穹顶，以及更远处废墟。
达尔罕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空洞，看着那些飘散的光尘。
那双燃烧了千年、见证了草原兴衰、承载着狼神怒火与悲悯的白色火焰眼眸，此刻终于……彻底熄灭了。
火焰熄灭的瞬间，最后一点光芒从他眼中流散。
那不是泪。
是比泪更沉重的东西。
是“阿苏尔”这个名号所承载的最后一丝神性，是“达尔罕”这个存在所保留的最后一缕人性，是跨越了无数世代、最终在此刻迎来终局的……宿命的灰烬。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声音还未发出，他的整个身躯从头到脚，从外到内轰然崩散！
化作一场席卷了整个高空、笼罩了整个地下世界的、盛大而悲凉的……
纯白色的光之雪。
无数光尘在血月映照下飘洒，每一粒都在下坠过程中缓慢黯淡、消散，如同亿万颗短暂亮起又旋即熄灭的星辰。
它们飘过断裂的石桥，飘过燃烧的废墟，飘过残存者呆滞的面容，最终落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或消散在永不止息的阴冷风中。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只有一片死寂。
以及那片渐渐稀薄、终将彻底散去的……光之雪。
达尔罕，草原之狼，阿苏尔最后的化身，于此……
陨落。
那笼罩一切的、令人窒息的S+级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宫殿废墟内，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甚至连残余的亡灵都仿佛失去了指令，茫然地僵立在原地。
结束了？
李琦喘着粗气，靠在一截断裂的石柱上，手中打空子弹的步枪枪管滚烫。他抬起头，望向穹顶如同下雪般的梦幻一幕。
陈医生单膝跪地，扶着一个受伤的士兵，眼镜片碎裂了一半，脸上沾满了灰尘与血污，同样望向那片寂静的黑暗，眼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玛利亚的圣光已经微弱如风中残烛，仍在稳定雷震的伤势。一旁的白狼身上多处伤口，气息萎靡。她清澈的眼眸中，映着那片空洞的黑暗，心中默默祈祷。
雷加斯特兄弟拄着几乎卷刃的斩剑，灰袍破碎不堪，露出下面布满伤口的躯体。他仰着头，兜帽早已不知去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等待最终审判的沉寂。
王参谋带来的援军伤亡过半，残存的士兵们依托掩体，警惕着不再动弹的亡灵，但更多的目光，也投向了穹顶。
等待，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然后，他们听到了声音。
不是战斗的轰鸣，而是……脚步声。
缓慢、沉重、带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以及一种液体滴落的、粘稠的“嗒……嗒……”声。
从穹顶的破洞边缘，一个身影，缓缓地、有些踉跄地攀爬了回来，踏上了宫殿内部残存的、摇摇欲坠的穹顶骨架。
是……以西结！
他回来了！
但那副模样，让所有看清他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头顶！
他手中依旧握着那柄狰狞的血色大剑，剑身上的暗红纹路黯淡了许多，却依然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邪恶波动。
他身上的漆黑铠甲破损得更加严重，大片甲叶剥落，露出下面苍白但正在缓慢蠕动着愈合的皮肤，许多伤口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下面微微发光的、不属于人类的肌肉组织。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脸！
那张曾经英俊、如今只有冰冷漠然的脸庞，此刻左半边完全晶体化。
那结晶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下颌，将他整个左眼、左半边的鼻子、脸颊全部覆盖、凝固！甚至能透过半透明的结晶，隐约看到下面被定格的肌肉纹理和骨骼轮廓！
而他那双标志性的诡异眼眸，纯白的左眼，已经彻底消失在结晶之下，只剩下一个被永恒固定的、空洞的晶体凹陷。
唯有那只猩红的右眼，依旧在完好的右半边脸上，冰冷地燃烧着，但其中也似乎残留着一丝未曾消散的、剧烈的痛楚余韵，以及一种……仿佛失去了重要部分的空洞感。
达尔罕的最后一击，那凝聚了狼神所有愤怒与净化之力的攻击，终究还是重创了他，并以一种近乎规则的方式，永久性地“封印”了他代表光明与秩序的“左眼”！
他失去了平衡，不仅仅是面容上的，更是力量本质上的。
然而，即便如此，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依旧强大得令人绝望。那是纯粹的、不再有丝毫光暗冲突的、属于最上位吸血鬼之王的冰冷威压，如同极地永冻的寒风，瞬间再次笼罩了整个废墟！
他还活着。
而达尔罕……没有回来。
答案，不言而喻。
以西结，或者说此刻更接近“永恒的血之王”的存在，用他仅存的、燃烧着猩红光芒的右眼，缓缓扫过下方废墟中每一个还活着的人。
他的目光在李琦、陈医生、雷加斯特、玛利亚……这些或仇恨、或恐惧、或悲愤、或坚毅的脸上一一扫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清点一些无关紧要的物品。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废墟中央，那座散发着恶臭与不祥的巨大血池旁。
定格在了那个始终静静站立在血池边缘。
落在那个与周围毁灭景象格格不入的身影上。
她的存在，她的平静，在此刻伤痕累累、只剩纯粹黑暗的以西结眼中，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最高级别的挑衅与谜题。
他没有理会脚下那些蝼蚁般的幸存者。
他拖着那柄血色大剑，剑尖在破碎的石板上划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和零星的火花，一步一步，缓慢却无比坚定地，朝着血池的方向走去。
他的目标，是洛奈哲雯。
他要弄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究竟是谁？她凭什么敢如此平静地站在他的领域核心？
他要撕开她平静的外表，看看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随着他的靠近，那纯粹的S级威压如同实质的墙壁般向前推进，压得血池边缘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洛奈哲雯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转动，只是平静地注视着面前微微翻涌的血池，仿佛对身后那逐渐逼近的死亡威胁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