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油灯下的纹路
油灯的光晕在箭楼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林玥擦书签的动作放得极轻,仿佛怕碰碎了上面的纹路。苏清鸢抱着膝盖坐在对面,下巴搁在膝头,看着他指尖划过那些被血渍浸得更深的刻痕。
“其实我不太会绣东西,”她忽然开口,声音被油灯烘得暖暖的,“这半朵桃花,绣坏了三次。”
林玥抬眼,看见帕子边缘确实有几处歪歪扭扭的针脚,像被虫子啃过的痕迹。他没说话,只是把擦干净的书签递过去——上面的“草木有本心”几个字,笔画间还留着他刻到一半时走神的浅痕,那时正撞见她在道具间偷练刺绣,针脚比现在还乱。
苏清鸢指尖抚过那些刻痕,忽然笑了:“你刻到‘心’字时,是不是在想别的事?”
林玥耳尖发烫,把帕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你的帕子,也该补补针脚。”
“才不补,”她把帕子抢回来塞进怀里,“就这样才好,一眼就能看出是我绣的。”像是怕他不信,又补充道,“就像你刻的桃花,花瓣总歪一边,别人想学都学不来。”
酒坛被两人推来推去,最后停在中间。林玥倒了两碗酒,桃花香混着酒香漫上来时,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道具间见到她的样子——她蹲在地上捡他刻坏的木渣,头发上沾着木屑,抬头时眼里落满了窗外的阳光。
“那时候你总躲着我,”苏清鸢抿了口酒,眼睛亮晶晶的,“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没有。”林玥的声音很轻,“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觉得她像团火,靠太近会被灼伤,离太远又忍不住想靠近。
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照亮了两人交叠在桌面上的手。林玥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却被她反手抓住。
“这次别躲了。”苏清鸢的指尖带着酒气,却很稳,“书签上的字,我认全了。”
林玥猛地抬头,看见她眼里的自己——慌乱,却带着从未有过的笃定。他忽然明白,那些藏在木纹里的犹豫,绣在布上的笨拙,其实都是同一种语言。
远处传来士兵们的欢呼,大概是分到了加餐的肉干。林玥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笑了。原来所谓的圆满,从不是字正腔圆的承诺,而是此刻油灯下,他的刻刀纹路,恰好能接住她的针脚。
苏清鸢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对了,那坛木渣酒,我真泡了。”
林玥一愣:“在哪儿?”
“后山地窖,”她笑得狡黠,“等伤兵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偷偷去喝。”
油灯在两人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撒进去。箭楼外的风还在吹,却再也带不走这满室的暖意——那些说不出口的心意,终于在刀痕与针脚的交错里,找到了最妥帖的归宿。
地窖的木门吱呀作响时,月光正顺着门缝溜进来,照亮坛身上“木渣酒”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是她用烧红的铁丝烫上去的,边缘还带着没烫匀的焦痕。林玥弯腰抱起酒坛,指尖触到坛底的凹痕,忽然想起那是他刻坏的桃花木渣最后落下的地方。
“其实……”苏清鸢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第一次见你捡木渣,就觉得这人刻东西时,连碎渣都透着认真。”
林玥转身,正撞进她眼里的月光,像那年道具间的阳光,又比阳光多了点什么——是酒气里的坦诚,是指尖相触时的温度,是所有没说出口的话,终于酿成了坛底的回甘。
而那些藏在刀痕与针脚里的时光,早就在彼此心里,长成了再也拆不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