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指尖刚触到破境石,时光殿的景象突然扭曲起来。星纹石墙壁化作流动的光影,脚下的地砖变成松软的泥土,鼻尖涌入一股清甜的香气——是槐花的味道。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里。巷子两旁是矮矮的砖房,墙头上探出几枝雪白的槐花,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阿砚!发什么呆呢?该去学堂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巷口传来,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拎着书包,正踮着脚朝他招手,羊角辫上还别着一朵槐花。
陈砚愣住了。
那是青萍镇的阿玲,小时候总爱跟在他身后,像条小尾巴。而他自己,身上穿着灰布褂子,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槐花糕——这是他十岁时的模样。
“来了!”他下意识地应道,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
跟着阿玲往巷外跑,青石板路被晒得暖暖的,踩上去很舒服。路过张婶的杂货铺,张婶探出头笑着喊:“阿砚,你娘让你放学去取槐花蜜!”
“知道啦,张婶!”
街面上热闹得很,卖糖葫芦的老汉推着车走过,铃铛叮铃作响;修鞋的李叔蹲在墙角,手里拿着锥子,嘴里哼着小调;最热闹的是王大爷的糖画摊,围了一圈孩子,都盯着他手里的铜勺,看他画出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
陈砚停下脚步,看着王大爷舀起一勺糖稀,手腕一转,一只振翅的蝴蝶就出现在青石板上,引得孩子们一阵欢呼。他摸了摸口袋,掏出几枚铜板,刚想上前,却被阿玲拽了一把:“快走啦,先生要罚站了!”
学堂在镇子东头,是座带着院子的老房子,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比房檐还高,此刻开满了槐花,风吹过,花瓣像雪一样落下来,沾了孩子们一肩膀。
先生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正坐在讲台上摇头晃脑地念着“之乎者也”。陈砚和阿玲偷偷从后门溜进去,刚坐下,就被先生用戒尺敲了敲桌子:“陈砚!又迟到!罚你抄《三字经》十遍!”
陈砚吐了吐舌头,赶紧拿出笔墨纸砚。旁边的阿玲偷偷塞过来一块槐花糕,小声说:“我娘做的,给你。”
糕点带着淡淡的花香,甜而不腻。陈砚咬了一口,看着窗外飘落的槐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
他想起刚才在时光殿看到的那些未来,想起万剑冢的剧痛,想起妖帝的威压,突然觉得那些都离得很远。此刻最真实的,是嘴里的甜味,是窗外的槐花香,是阿玲偷偷递来的眼神,是先生敲在桌子上的戒尺声。
“阿砚,放学去掏鸟窝不?”后排的虎子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后山的槐树上有个喜鹊窝,肯定有蛋!”
“不去,我娘让我去取槐花蜜。”陈砚摇摇头,心里却有点痒痒的。
“取完蜜再去呗!”虎子不死心,“听说喜鹊蛋能治尿床呢!”
周围的同学都笑了起来,先生皱着眉抬起头,虎子赶紧缩回头,假装认真看书。陈砚也忍不住笑,肩膀微微抖动,引得先生又瞪了他一眼。
放学铃一响,孩子们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学堂。陈砚没跟虎子去掏鸟窝,径直往李婶的蜂场走。路过河边时,看到几个孩子在摸鱼,裤脚卷到膝盖,浑身湿漉漉的,却笑得一脸灿烂。
李婶的蜂场在镇子西头,养着几十箱蜜蜂,远远就能听到嗡嗡的叫声。李婶正戴着面罩摇蜂蜜,看到陈砚,笑着说:“你娘刚来过,把槐花蜜放你家窗台了。”
“谢谢李婶!”陈砚刚要走,又被李婶叫住,塞给他一小瓶蜂王浆,“拿着,补身子。看你这瘦样,多吃点才能长力气。”
夕阳西下时,陈砚背着书包往家走,手里拎着那瓶槐花蜜,书包里还装着阿玲给的槐花糕。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炊烟从各家房顶升起,混着饭菜的香气和槐花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
他路过自家院门,看到娘正站在门口张望,围裙上沾着面粉:“阿砚回来啦?快去洗手,娘做了你最爱吃的槐花饼。”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爹正坐在小马扎上编竹筐,看到他就笑:“今天学的啥?给爹念念。”
陈砚放下书包,跑去洗手,回来时,娘已经把槐花饼端上了桌,金黄的饼子上撒着芝麻,还冒着热气。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外酥里软,满口都是槐花的清香。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娘笑着给他递过一碗米汤,“今天先生说你表现不错,就是字写得还得练。”
爹喝了口酒,慢悠悠地说:“字如其人,得沉下心来。不过也别太累,明儿爹带你去河里摸鱼,放松放松。”
陈砚嘴里塞满了饼子,含糊地点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
夜色慢慢降临,院子里亮起了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槐花簌簌地落着,像一场温柔的雨。陈砚坐在爹的腿上,听他讲年轻时候的事——讲他怎么背着行囊走南闯北,讲他怎么遇到娘,讲青萍镇以前的样子。
“那时候啊,这老槐树还没这么粗呢。”爹摸着树干,“你刚出生时,你娘就抱着你在这树下坐,说等你长大了,就让你在这树上刻身高。”
陈砚抬头看着浓密的树冠,想象着自己小时候被娘抱在怀里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刚才在时光殿看到的那些未来,突然觉得,不管将来要面对多少风雨,只要记得此刻的温暖,记得青萍镇的槐花香,记得爹娘的笑容和阿玲递来的槐花糕,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阿砚,发什么呆呢?”娘走过来,给他披上一件薄外套,“夜里凉,别冻着。”
陈砚抱住娘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衣襟里,闻到一股熟悉的皂角香,和槐花的味道混在一起,是家的味道。
“娘,我不想长大了。”他小声说。
“傻孩子,人总得长大。”娘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但不管长多大,这里都是你的家,累了就回来,娘给你做槐花饼。”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敲了两下。
陈砚看着院子里飘落的槐花,突然明白过来。
时光殿的考验,从来不是让他在过去和未来之间做选择,而是让他记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温暖——青萍镇的槐花香,爹娘的唠叨,朋友的笑脸,才是支撑他面对一切的力量。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老槐树、灯笼、爹娘的身影,都像水中的倒影一样渐渐散开。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阿玲站在巷口,朝他挥手:“阿砚,明天见!”
“明天见。”陈砚轻声说。
再次睁开眼,他依旧站在时光殿里,破境石悬浮在眼前,散发着柔和的光。但此刻,他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那些关于未来的恐惧和犹豫,都被青萍镇的阳光和槐花香驱散了。他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他都能走下去,因为他的身后,不仅有九州的重任,更有青萍镇的温暖,有那些值得他拼尽全力去守护的美好。
陈砚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破境石。这一次,他的指尖不再颤抖,眼神坚定而温暖。
“我准备好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青萍镇的槐花香,带着家的温度,带着少年时的勇气。
破境石融入他的掌心,化作一股温润的力量,流遍全身。这一次,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通透,仿佛他天生就该拥有这份力量,去守护那些他珍视的一切。
走出时光殿时,陈砚的脚步轻快了许多。他仿佛还能闻到青萍镇的槐花香,还能听到阿玲清脆的笑声,这些都化作了他前行的力量,让他在这条布满荆棘的帝境之路上,走得更加坚定,更加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