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郭素素的供词来看,她表面是听命于前郭太妃,撺掇郭若曼针对受宠的的妃子,最开始是王宸妃,后面是大皇子的生母……”
那个最早让许执麓知道许绾雉的流产与薄氏有关的蔡姓宫女是郭素素下毒灭口的,还有郭太妃被隔绝不能与郭若曼见面,也是她从中作梗,但后来许执麓特意安排她去见郭太妃,她为了不暴露身份选择了据实相告……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有这般心计,”李卿翻看完厚厚一沓的供词,感叹了一声,随即又说起,“她提到的陈贵人和张贵人,就是早年双双自杀闹得很大的那两位,竟然真的是她们灌了药害死,伪装自杀的!”
许执麓早在五台山时看过薄氏的祭文,那时就知这件事,真正让她在意的是,郭素素提到薄氏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光复祁燝血脉得宝藏,而她也是为了这个才继续听命于后宫里隐藏着的一个叫‘念三’的人。
这人是内官是妃嫔还是宫人……郭素素也不知。
每次但有指令她都能收到一封暗信,且每次收到的方式都不一样,有时候是起床就在她枕边,有时候是出了门,走在路上就莫名落在她脚前,还有打开食盒,发现碗底压着……诸如此类,从来没有抓到过对方的踪迹。
而她替对方做事却是有固定的渠道,就是走冰务司刘监管的门路,利用那条暗河通道交通禁中,为他们带进来了蟾酥,木樨香,砒油,金鸡破啼……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情郭素素都知道是‘念三’在参与,但她却不知这里面到底牵扯了多少人,又有多少是她这样的棋子。
“这个念三……又是何等人物?”李卿真的觉得自己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是个睁眼瞎!
许执麓也在想这个念三究竟是什么身份,才能在后宫这般游刃有余,早些年仗着薄氏之势,弄死了两位贵人,以谶言流言兴风作浪,杀人无迹就算了,后来她入宫了,此人还手眼通天的盯着她,算计她的‘肚子’,同时既能勾连周氏害顺嫔,推宋美人自杀,又能助着李玉楸顺利暗算李卿,还能完美的隐藏住身份,且这些妃嫔都是自主作案,互不知道……
“你见过李玉楸,她可有说什么?”许执麓将李卿升上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做事的,如今后宫的妃嫔数来数去就这么些人,她在启祥宫里待了这么久都没看出和嫔有什么问题,不如换到永和宫里,震一震林才人她们。
“她什么也不肯说。”李卿摇头,她前前后后去了三次,都一无所获。
能入宫的女人的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那种一遇到事就乱了阵脚,到了谷底就放弃人生的也只多是民间愚妇。
纵是毫无大志只求过自在日子的娇娇滴滴的王才人都能熬过两年的冷宫生活……
许执麓倒也没指望她能让李玉楸认罪,只提点道,“你也看到了,这后宫阴损的不为人知的手段何其多,我们现在就是靶子,稍有不慎是什么下场,你自己早亲身经历了。”
她作为靶心自然是最大的目标,但反过来说,靶心是最难中箭的。
“娘娘放心,我会小心谨慎的。”李卿愿意当这个李嫔就早做好了准备,岂会畏难而退,且今时今日的卫国公府早已不同往昔,她有底气往上攀!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李卿就告退离开了。
祁郢从宫外回来的时候,见许执麓在清心殿看书,难得的安静闲适,眉眼精致如画,神情专注,恍若一幅画卷在他眼前铺开。
让他回忆起在宝文阁见她读书的那一幕,那时的悸动也清晰如故……
祁郢略微出神,这样静好的场景,他不忍打破。
许执麓看完一整卷,抬头才发现他,她放下书,似寻常的笑了笑,“回来了。”
这样平常的一声招呼更是戳中了他心中的柔软。
他淡淡笑了笑,走近来,撑着书案,亲了口她额心,高大的身影完完全全把她罩住了,身上还有些微的咸湿的气味,“想你,你想我吗?”
许执麓点了点头,没说出口。
但他眸间的笑意更浓了,“最近我都不离宫了,省的那告状的奏折都要淹没了朱批阁。”
祁郢不过是去登州观阅水军水战演练,前头刚走,她就在后头动作不断。
“他们是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做点事就叫苦连天……”许执麓最近也只督促户部统计人丁,编户齐民,顺便再捅一捅世家的心窝子。
编户齐民之事每年都在弄,但今年许执麓加大了力度,以至于户部的几间库房都堆叠满了户籍黄册,光找人监察还不说,她还让人去抽查,户部这些日子忙的没日没夜……
其他各部本以为自己是看热闹的,很快许执麓就让他们也开始跳脚。
盖因举行推回亩田之令,在王参为相时,虽有言而尚未行,等张庭素任相,卒行之。
这可比当初祁郢收拾戎州,用均田策收回土地还要血雨腥风,因为是面向整个大祁所有的士族!
有人作诗云:“收拾乾坤一担担,上肩容易下肩难。劝君高着擎天手,多少旁人冷眼看。”
顺风顺水的时候,多少人挟贵倚势,盛气凌人,但是逆风局势之中,便会将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出来。
如今许执麓大权在握,想做的事自然要尝试,要瓦解世家,就要动他们的根本。
“你是真不怕鱼死网破,掀桌子闹起来——”
“已经在闹了。”许执麓将下午才收到的急报递过去,一脸的淡定从容。
祁郢接过来的同时,那手指点了点她,“明天的早朝让你去——”
“求之不得。”许执麓拄着下巴,欣赏他眉头皱起来,很快就被气到的样子。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这群人!”
原是江南一带的士绅联合起来抗粮不纳,甚至将朝廷遣去的官员打的重伤,若不是随行的有皇城司的人护着,一行人命都要搭进去了。
江南士绅势力盘根错节并且根深蒂固,早在祁郢登基后,就想要过清除这些势力,但是谕旨传达到了地方,执行起来却不是那么有力。
“生气什么,他们越是反抗,就越好趁机敲断他们的脊骨,积弊不除,如何能举国之力应对外敌?更别提扩张领土……”许执麓三言两语就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如今北边的靺鞨族颇有崛起之势,正积极扩张领土,频频与东突厥发生交战,而西突厥与吐蕃诸部反而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谐,这更加剧了他对西北局势的判定,乱必出于西北。
这也是为什么去年冬突厥在边境屯兵之后,今年开始祁郢对许执麓就大方放权的主要原因。
他是天子,也是男人,是人就会有慕强之心,哪怕他觉得自己举世无敌,也会希望身边有一个能与他步调一致,或者说能助力他攀登的女人。
许执麓就是这样的女人,她的野心和魄力也随着时间在增长,并非是一成不变的,让他一度觉得看到了另一个更极端的自己!
“鹿儿,中秋快到了,那之前,会有好消息吗?”祁郢抱起她坐在书案上,旁边是丢开的急报和书籍,他抚着她的小腹。
许执麓暗自好笑,不过才三个月不到都觉得久了,亏她还觉得时间太短了,不好走太快呢。
既然他这么期待,那就如他的意好了。
也只有等她怀上皇嗣的消息传开,好戏才会接连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