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破腊梅香报春信
正月刚过,檐角的冰棱还没化尽,沈未央就踩着残雪去看那片埋了梅核的地。篱笆桩上的红绳结被风雪吹得褪了色,却依旧系得紧实,像个不肯松口的约定。她蹲下身拨开薄雪,土里的梅核没动静,倒是去年埋下的紫花地丁,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
“别急,”崔杋端着木盆从院里经过,盆里是刚化开的雪水,“我娘说梅核要等惊蛰的雷响过才肯醒,比南瓜籽沉得住气。”他把雪水倒进篱笆边的土沟里,“这水融了雪,带着劲,浇下去能催它们快点冒头。”
沈未央看着雪水渗进土里,在地面洇出深色的痕迹,忽然指着东墙根:“你看!南瓜藤发新芽了!”
枯藤缝隙里果然钻出了嫩黄的芽尖,裹着层薄霜,像刚出生的小鸡啄破了蛋壳。崔杋放下木盆跑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芽尖,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比去年早冒头三天,许是知道今年要多种青梅,急着搭架子呢。”
日子在翻晒梅干、修补藤筐里悄悄滑过。惊蛰那日果然响了雷,第一声雷炸响时,沈未央正坐在窗下绣帕子,帕子上的藤蔓已经爬过半幅,她忽然听见崔杋在院里喊得惊天动地:“冒头了!梅核冒头了!”
帕子落在膝头,她光着脚就往外跑。篱笆边的空地上,几十株嫩绿的芽尖顶破了泥土,最中间那株“秘密”梅核,竟比周围的高出半指,芽尖带着点淡红,像被晨光吻过。
“我说什么来着,”崔杋蹲在地里数新芽,数到第三十一颗时,忽然抬头冲她笑,“这颗‘秘密’最争气。”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竹牌,上面用炭笔写着“未央”二字,系在最壮的那株芽上,“这株归你。”又摸出个写着“崔杋”的竹牌,系在旁边的芽上,“这株归我。”
沈未央看着竹牌在风里晃,忽然觉得那些嫩芽像是活了过来,正借着雷气拼命往上长。她转身回屋取来去年腌的青梅酱,用小勺舀了点,埋在两株嫩芽中间:“给它们添点力气,秋天结的梅子才够酸。”
清明前的雨下得绵密,梅苗已经长到半尺高,叶片舒展着,绿得能掐出水。崔杋在苗间搭了小竹架,怕春雨淋倒了嫩茎,沈未央则在架下撒了把南瓜籽,说“让它们做个伴,藤缠藤,叶挨叶,热闹”。
一日清晨,沈未央推开窗,忽然闻到股清冽的香。她循着香味走到篱笆边,只见最壮的那株梅苗——就是系着“未央”竹牌的那株,竟开了朵小小的白花,花瓣薄得像蝉翼,在雨雾里颤巍巍的,像个刚睡醒的梦。
“开花了!”她回头喊崔杋,声音里带着哭腔。
崔杋披着蓑衣从柴房跑出来,鞋上还沾着藤条的黏液——他正忙着编新的藤筐,准备装今年的新梅。看见那朵白花时,他忽然愣住了,手里的藤条“啪”地掉在地上。
“去年埋核时,你说要等三年才能开花,”沈未央指着花瓣上的雨珠,“它偏要提前开给我们看。”
崔杋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像怕碰碎了似的。“许是闻着青梅酱的味了,”他声音发哑,“急着结梅子,好让你腌新酱。”
雨丝落在两人肩头,把梅香裹得更浓了。沈未央忽然想起去年冬雪埋核的夜晚,他冻得发红的鼻尖,还有红绳结在雪地里的那抹亮。原来日子真的像株梅,藏在雪里时不声不响,等春风一吹,就把所有的盼头,都开成了花。
远处的南瓜藤已经顺着竹架爬了半尺,卷须缠着梅苗的细茎,像在说悄悄话。崔杋捡起地上的藤条,忽然说:“我今儿就把藤筐编完,等这朵花谢了,正好装第一茬新采的青梅。”
沈未央点头,看着他坐在梅苗边编筐的样子。藤条在他掌心翻飞,很快成了筐底的形状,像极了这片土地的轮廓,把梅苗、南瓜藤,还有他们俩,都圈在了里面。
雨还在下,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漫开来,像在告诉所有人:春天来了,那些藏在雪里的种子,那些埋在心底的盼头,都该醒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