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福”事件过去三个月。春寒料峭的三月,上海街头的梧桐树还未抽芽,但未来科技集团总部大楼的顶层会议室里,却弥漫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氛围。
这是一次特殊的董事会扩大会议。长条形的会议桌旁,除了集团核心高管、独立董事,还多了几张年轻的面孔——乔英子,彭佳禾,以及两位从集团内部“青年领袖计划”中脱颖而出的三十岁左右的副总裁。
乔英子今年夏天就要从常青藤名校的天体物理专业毕业了。但在过去的一年里,她利用课余时间和假期,在乔卫东的安排下,深入参与了未来科技旗下几个前沿科技投资板块的实习与调研。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天文馆看星星的小女孩,此刻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套裙,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一丝稚气未脱的紧张,但眼神明亮而专注,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要点。
彭佳禾的变化更大。当年那个街头混迹、毒舌叛逆的小太妹,在乔卫东的管教(和金钱)支持下,一路读完了国际高中,考入顶尖商学院,如今已是金融专业的大三学生。
她剪了利落的短发,染回黑色,穿着黑色西装,内搭简单的白t,耳朵上只保留了一枚小小的钻石耳钉,表情是惯有的冷淡中带着锐利。她主修公司金融与并购,假期都在集团的投资部和投行实习,毒舌功底从骂街升级成了精准抨击漏洞百出的商业计划书。
会议的主题是“集团未来五年战略规划与治理结构优化”。但所有与会者都心知肚明,这不仅仅是一次战略会,更是一次权力交接的预演和年轻接班人的亮相。
乔卫东坐在主席位,但今天的他,与往常有些不同。他依然穿着考究的西装,但选择了更柔和的浅蓝色衬衫,没打领带。他没有像过去那样主导每一个议题的讨论,更多时候是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支钢笔,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英子和佳禾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
会议进行到核心板块——人工智能与生物科技交叉领域的投资战略审议。负责该板块的是一位四十多岁、资历颇深但风格偏保守的执行副总裁陈总,他正用ppt阐述着稳健但略显保守的推进方案。
“……综上所述,在目前经济周期和监管环境下,我建议我们在AIGc(生成式人工智能)与基因编辑的结合应用领域,采取跟随策略,重点投资于技术相对成熟、商业模式清晰的b轮以后公司,严格控制风险敞口……”
陈总讲完后,会议室里惯例性地响起几声附和的低语。几位老成持重的董事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乔英子举起了手。她的动作略显生涩,但声音清晰:“陈总,我有几个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她。陈总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很快换上职业笑容:“英子小姐请讲。”
“第一,您提到‘跟随策略’。但根据我们研究团队和mIt实验室共享的数据显示,在AI驱动的新型药物发现平台领域,技术窗口期正在快速收窄。
如果现在不布局前沿的、高风险高回报的早期项目,等到技术成熟、模式清晰时,头部企业的壁垒已经极高,我们可能连‘跟随’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支付高昂溢价收购,或者彻底错过赛道。”英子语速不快,但每个数据点都引用得清晰准确。
陈总皱了皱眉:“英子小姐,学术前沿和商业落地是两回事。早期项目失败率超过90%,集团资金不能如此冒险。”
“所以第二点,”英子没有被吓住,反而向前倾了倾身体,“我建议将投资策略从单一的财务投资,转变为‘资本+顶级科研资源+临床实验渠道’的生态赋能型投资。
我们未来科技不仅在资本上有优势,通过旗下的医疗健康板块和合作的顶尖医院,还能提供宝贵的临床数据接口和试验场景。
这能极大降低我们投资的早期项目的综合风险,并吸引真正顶尖的团队加入我们的生态。这是单纯的财务投资者无法比拟的优势。”
她的话让几位技术出身的董事眼睛一亮。这个思路跳出了传统风投的框架,更符合集团作为产业巨头的定位。
陈总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这个想法……听起来很美,但操作复杂,需要跨部门深度协同,执行难度很大。”
“第三,”英子继续,她似乎进入了状态,紧张感消退,逻辑越发清晰,“关于监管风险。我整理了欧美和中国近三年在该领域的所有监管动态和专家听证会记录。
我发现,监管并非一味收紧,而是在为技术创新划定‘安全区’。我们的投资完全可以聚焦于这些‘安全区’内的突破性应用,比如罕见病的基因疗法、AI辅助的个性化癌症早筛等。
这些领域社会需求迫切,监管态度相对明确支持。我们需要的是更精准的合规研判和主动的监管沟通,而不是因噎废食。”
一连三个问题,层层递进,从战略方向到执行路径再到风险管控,有理有据,直指陈总方案的保守与局限。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许多人重新打量着这位老板的女儿,眼神中少了几分看待“千金小姐”的宽容,多了几分审视与惊讶。
乔卫东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许。他没有出声帮忙,只是静静看着。
陈总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当众质疑,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硬了起来:“英子小姐毕竟还年轻,在商学院学到的理论,和真正的商业实战是两码事。集团这么大盘子,稳健是第一位的。”
这时,一个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陈总,如果‘稳健’等于‘错过时代’,那这种稳健就是最大的风险。”
是彭佳禾。她甚至没举手,直接开口,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两下,将一份图表投到了会议室的大屏幕上。
“这是过去五年,全球在英子刚才提到的那几个前沿交叉领域,风险投资总额、独角兽企业数量、以及最大回报率区间的分布图。”佳禾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很明显,最大回报集中在最早期的‘冒险’投资中。
而那些一直坚持‘稳健跟随’策略的大型基金,同期回报率中位数远低于市场平均。他们的‘稳健’,只是在为别人的‘冒险’成果支付后期溢价而已。用金融术语说,这叫‘放弃期权价值’。”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总:“陈总负责的板块,过去三年投资回报率在集团内部排名倒数第二,而您主导否决的三个早期项目,其中两个在竞争对手那里成长为估值超过五十亿美金的新星。
您说的‘商业实战’,就是指用集团的资金,完美避开了所有高增长机会吗?”
这话太毒舌,也太直接了!会议室里瞬间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陈总的脸“唰”地红了,指着彭佳禾:“你……你一个实习生,懂什么!那些项目当时看就是风险极高!”
“投资本身就是管理风险、博取收益。”佳禾寸步不让,“如果只会规避风险,那不如把钱存银行。集团付您高薪,是请您来做判断、承担责任的,不是请您来当保管员的。”
“你!”陈总气得发抖,看向乔卫东,“乔总,这……这太不像话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乔卫东身上,等待他的裁决。是呵斥佳禾的“无礼”,还是维护老臣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