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内远比想象中宽敞,铺着厚厚的墨色锦垫,边缘绣着暗金色云纹,摸上去细腻温润。
两侧壁上挂着小巧的银钩,悬着半旧的青灰色绒毯,角落里燃着一炉安神香,烟气袅袅,散发出与沈星辞身上相似的清冽冷香。
他局促地蜷缩在角落,低着头不敢看沈星辞,耳朵却悄悄红透了。
沈星辞随后踏入,轿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
他自在地靠向内侧铺着软垫的轿壁,手指搭在膝头,轻轻敲击着锦垫,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团瑟缩的身影上——这小崽子的腰,倒是比看起来软得多。
那敲击锦垫的声音很有规律。
云晏安的神经紧绷着,连呼吸都跟着那节奏放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锦垫的纹路。
轿辇缓缓启动,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云晏安偷偷抬眼瞥了沈星辞一眼,见他闭目靠在轿壁上,才敢稍稍放松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锦垫的云纹刺绣。
指尖还残留着掐出的痛感,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却被沈星辞忽然捉住了手腕。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碾过云晏安的腕骨,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碾过腕骨,带来一阵陌生的痒意,云晏安浑身一僵,慌忙抬头,撞进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心脏像是被那目光攥住了。
沈星辞不知何时已睁开眼,正垂眸看着他掌心那几道深深的掐痕,眸色晦暗不明。
“自己掐的?”
沈星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指尖轻轻擦过那几道红痕,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云晏安的脸“唰”地白了,像是被戳破了秘密的孩子,慌忙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太害怕了……”
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脸上,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星辞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松开手,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用指尖拨开瓶塞,倒出一点透明的药膏在指腹。
“伸手。”他言简意赅。
云晏安愣了愣,迟疑地伸出手,掌心朝上。
少年的手掌纤细,指节分明,此刻却被几道红痕衬得有些狼狈。
沈星辞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药膏,轻轻覆上他的掌心。
他的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笨拙,指腹却仔细地将药膏抹匀,连指缝间都没落下。
药膏触到皮肤,带来一阵清凉的触感,缓解了那隐隐的痛感。
云晏安低着头,看着沈星辞专注的神情,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他能感受到对方指尖的温度,那温度透过药膏,一点点渗进皮肤里,烫得他有些心慌。
“督主……”
他小声开口,带着点不知所措,“这太劳烦您了……奴才自己来就好……”
沈星辞没理他,依旧慢悠悠地给他涂着药,直到将那几道红痕都覆盖上药膏,才抬眼看向他,指腹在他掌心轻轻按了按,语气平平:“下次别这么傻。”
那掌心的按压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云晏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愣愣地抬头,撞进对方的眼眸。
“疼的是你自己,”沈星辞收回手,将瓷瓶扔给他,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腕,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本督这里,还不需要靠自残博怜惜。”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让云晏安心头猛地一颤。
是被看穿了吗?
他慌忙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瓷瓶,指节泛白,沉默片刻后,忽然抬起眼,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水汽,声音很轻:“督主……您对旁人……也是这样吗?”
话一出口,他就低下头,仿佛自己问了什么天大的蠢话,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耳尖却悄悄红了。
沈星辞挑眉看他,眸底闪过一丝玩味:“你觉得呢?”
云晏安被他看得更加慌乱,嗫嚅着说不出话,只觉得脸颊发烫。
他其实并不在乎答案,只是想试探,想知道自己在这个人心里,是否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不同。
沈星辞看着他这副窘迫又暗藏期待的样子,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在狭小的轿辇里格外清晰。
“你说呢?”
他没直接回答,只重复了一句,重新闭上眼睛靠在轿壁上,语气却比刚才柔和了些许,“安分些,别再瞎想。”
话音落,轿内复归寂静,只有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嗡嗡作响。
【系统:叮咚!新世界信息加载中……
目标反派:云晏安,因家中子女众多,被辗转卖入宫中净身做了太监。
方才他险些就遭遇不测了……咳,那啥,幸好宿主你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原世界死亡原因:反派不小心撞破嫔妃私通,被灌铅封口沉井。
宿主身份: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东厂督主,手段狠辣。】
云晏安没再追问,只是将那小小的瓷瓶紧紧攥在手里,掌心的清凉仿佛顺着血液流遍全身,熨帖了心底的不安。
轿内的安神香还在缓缓燃烧,冷香萦绕,将两人包裹其中,连呼吸都仿佛染上了相同的味道。
他悄悄抬眼,看着沈星辞冷硬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九千岁的心,或许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冷硬如铁。
脸颊上的泪痕早已干涸,但掌心残留的清凉和那若有似无的触碰感,却让他心头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
他心里清楚,从自己踏入这顶轿辇,被这个人抱在怀里,听他说出那句“别这么傻”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沈星辞么……
云晏安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将那小小的瓷瓶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