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下游的缓湾处,灵石灯笼的微光被刻意调至最暗,在漆黑的夜色中只晕开一圈朦胧的光晕。沈砚破水而出的瞬间,水花溅起的声响便惊动了岸边的众人 —— 冷凝霜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过来,指尖刚触到他冰冷湿透的衣衫,就被那刺骨的寒意惊得一颤。
“沈砚!” 她声音里的哽咽压都压不住,扶住他胳膊的手不敢用力,目光死死钉在他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显然是被暗探头领的蚀骨指风所伤,即便在水中浸泡,仍有丝丝缕缕的黑血缓慢渗出,在岸边的浅滩上晕开细小的墨色涟漪。
穆云紧随其后上前,伸手稳稳托住沈砚的腰,将他半扶半搀地架上岸。冷天锋在穆清平的搀扶下快步走来,虽仍需人支撑,但眼神已恢复往日的锐利,扫过沈砚的伤口后,第一时间看向暗河上下游的黑暗:“追兵没跟来?”
“暂时没有。” 沈砚靠在岩石上喘息,混沌星衍之力正全力压制着伤口的蚀骨毒素,“暗探头领忌惮暗河的阴寒阻隔,没敢贸然下水,但传讯符箓已经发出去了,最多一炷香,皇极殿的封锁就会沿暗河铺开。”
他话音刚落,穆清平已蹲下身,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桃木药箱。箱盖打开的瞬间,一股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驱散了些许河水的腥气。“别动。” 穆清平的手指带着常年制药的薄茧,触碰到沈砚伤口边缘时却异常轻柔,他用银针轻轻拨开外翻的皮肉,眉头瞬间拧紧,“是‘腐骨散’的变种毒素,混在指风里侵入经脉,若再晚半个时辰处理,毒素就要顺着血脉蔓延到心脉了。”
沈砚闷哼一声,银针刺激伤口的痛感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咬牙忍着没动 —— 他能清晰地 “看到” 穆清平指尖萦绕着一缕淡绿色的 “生机命轨”,这道轨迹与自己伤口处的 “蚀骨命轨” 恰好相克,这也是穆清平能精准处理伤势的根本原因。
冷凝霜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条擦拭着沈砚脸上的水珠和血污,另一只手悄然握住他的右手。她掌心的星火灵力温顺地渡过来一丝,虽无法解毒,却能驱散些许寒意,像是在无声地传递着力量。沈砚侧头看她,见她美眸里满是心疼,便反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放柔声音道:“没事,穆前辈的医术你还信不过?”
冷凝霜眼眶一红,用力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以后不许再这么冒险了。”
“先处理伤势,再议出路。” 冷天锋打断两人的低语,目光扫过暗河水面,“穆云,你去上游布置警戒符,一旦有追兵靠近,立刻示警。”
穆云应声而去,很快消失在黑暗中。穆清平已取出特制的解毒药膏,药膏呈乳白色,涂抹在伤口上时传来一阵清凉的刺痛,沈砚能感觉到那股蚀骨的寒意正在快速消退。“我先用金针封住你伤口周围的经脉,再敷上‘清骨膏’,毒素暂时能压制住,但要彻底清除,还需要找到‘还魂草’这种灵药。” 穆清平一边用纱布仔细包扎,一边说道,“这药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完全起效,你在此期间尽量不要动用灵力。”
沈砚点头,趁着这短暂的喘息时间,将黑水集的遭遇、暗探头领的修为以及皇极殿的搜捕动向,一五一十地告知众人。冷天锋听完后,脸色愈发凝重:“金丹后期的暗探头领,还有大范围的封锁增援…… 皇极殿这次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困死在这西北区域。”
“出口那边我已经探查过了。” 穆云布置完警戒符返回,接过话头,“出口直通地面的乱石坡,视野开阔,现在肯定布满了暗哨,我们一旦出去,就是活靶子。”
众人陷入沉默,岸边只剩下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暗河的流水声。皇极殿的大网正在快速收紧,留在此地是坐以待毙,从出口硬闯是自投罗网,似乎真的陷入了绝境。
“东北方向,百里之外,有生机。”
沈砚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他已闭上眼,混沌星衍之力如同一张细密的网,朝着四周扩散开来。这一次,他的感知不再局限于 “人” 的命运轨迹,而是延伸到了山川地貌的 “地脉命轨”—— 皇极殿修士的命运线如同密集的铁网,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向此处合拢,尤其是暗河上下游,铁网已近在咫尺;而东北方向的百里之外,地脉命轨呈现出一种极其混乱的扭曲状态,无数灰绿色的细小轨迹交织在一起,散发着 “剧毒”“腐朽” 却又 “无人涉足” 的气息。
“是万毒泽。” 穆清平脸色骤变,“那是南州有名的绝地,瘴气千年不散,里面不仅有毒虫毒草,还有适应了瘴气的高阶妖兽,就算是元婴修士闯入,也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陨落。”
“正因为是绝地,皇极殿的封锁才最薄弱。” 沈砚睁开眼,眼中星芒闪烁,“我能‘看到’,皇极殿的命运线在万毒泽边缘明显出现了‘回避’的弧度 —— 他们不愿踏入这片绝地,只是在外围布置了稀疏的哨卡。留在此地,十死无生;闯入万毒泽,九死一生,但至少有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抬起未受伤的右臂,指尖萦绕起一缕淡淡的混沌星辉:“而且,我的混沌星衍之力对这种‘毒性命轨’有天然的抗性,能感知到瘴气中的薄弱区域,甚至能‘看到’藏在毒瘴里的生机轨迹 —— 那是适应了瘴气的灵药和生物留下的痕迹,顺着这些轨迹走,我们能避开核心毒区。”
冷天锋与穆清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他们很清楚,沈砚的判断是目前唯一的选择。“既然如此,那就闯一闯这万毒泽。” 冷天锋拍板定论,“穆兄,我们的物资还够支撑多久?有没有应对瘴气的准备?”
“避瘴丹还有十二颗,虽无法完全抵御万毒泽的剧毒,但能延缓瘴气侵入经脉的速度,支撑两个时辰没问题。” 穆清平快速清点着物资,“我这里还有一些‘火阳草’,可以炼制简易的驱瘴符,配合冷凝霜的星火灵力,应该能勉强抵御低阶瘴气。”
冷凝霜立刻点头:“我的星火灵力蕴含生机,能克制瘴气的阴腐之力,我可以为大家撑起一道星火护罩。”
“穆云,你负责断后,用特制的药汁涂抹武器,以防毒虫近身。” 冷天锋迅速分配任务,“我虽尚未完全恢复,但调动灵力指引方向还是可以的。沈小友,你伤势未愈,引路时切不可勉强,一旦体力不支,立刻告知我们。”
众人各司其职,快速做着闯泽前的准备。穆清平将避瘴丹分发给每个人,又用朱砂混合火阳草汁液,绘制出一张张驱瘴符;冷凝霜催动星火灵力,在掌心凝聚出一团稳定的淡红色火焰,测试着灵力护罩的强度;穆云将长剑浸入特制的药汁中,药汁与剑身接触,发出 “滋滋” 的声响,在剑身上形成一层淡褐色的保护膜;冷天锋则靠在岩石上,闭目养神,全力恢复真元。
沈砚服下避瘴丹,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药力顺着喉咙滑下,在体内形成一道屏障,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阴寒。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左臂,虽仍有痛感,但蚀骨的毒素已被压制,混沌星衍之力在伤口周围流转,缓慢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半个时辰后,天边泛起鱼肚白,穆云布置的警戒符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红光 —— 追兵的气息,已经出现在暗河上游。
“没时间了,我们出发!” 沈砚站起身,左臂的伤口虽仍不能用力,但已不影响行动。他率先朝着东北方向走去,混沌星衍之力在前方铺开,如同最精准的探路罗盘,“跟紧我,每一步都要踏在我的足迹上,不许擅自偏离路线。”
众人立刻跟上,穆云背负着冷天锋,冷凝霜与穆清平护在沈砚两侧,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而此刻,暗河上游的岸边,暗探头领正站在沈砚上岸的位置,脚下踩着那滩尚未干涸的黑血。他身旁的追踪暗探单膝跪地,沉声道:“头儿,根据血迹和气息判断,目标确实在此上岸,伤口流出的血液中含有‘腐骨散’毒素,他撑不了太久。”
“他没走出口。” 暗探头领望着远处的山峦,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笑意,“此子之前能躲进暗河这种险地,现在必然会选万毒泽这种我们不愿踏足的绝地。传令下去,放弃暗河封锁,所有兵力立刻向万毒泽外围集结!”
“头儿,万毒泽太过凶险,我们没必要……” 一名暗探迟疑道。
“蠢货!” 暗探头领厉声打断,“他受了伤,又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就算能侥幸避开瘴气,也躲不过里面的妖兽。我们只需要守住万毒泽所有可能的出口,等他们从里面爬出来就行了 —— 就算他们死在毒泽里,也要找到尸体,确认是否携带天书线索!”
他顿了顿,补充道:“派两个人尝试入泽探查,若能找到他们的踪迹最好,若不能,立刻退出来,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传讯给皇极殿西北分部,请求调动‘锁灵炮’,封锁万毒泽西侧的‘断龙崖’—— 那是唯一能快速离开西北区域的通道。”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几名暗探拿着特制的避瘴符,小心翼翼地踏入了万毒泽边缘的瘴气中。但刚走出去不到五十步,瘴气就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避瘴符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后,瞬间碎裂,两名暗探惨叫一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黑,踉跄着退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呕吐着。
“头儿,这瘴气太厉害,普通避瘴符根本没用!”
暗探头领脸色阴沉,却也不再强求:“不用追了,守住出口就行。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在万毒泽里撑多久。”
而此刻,沈砚等人已经深入万毒泽数里。眼前的景象如同幻境 —— 五彩斑斓的瘴气在半空中漂浮,红的似血,绿的如毒,紫的像墨,阳光透过瘴气,折射出诡异的光影。脚下的泥土松软粘稠,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尺,泥土中还冒着细小的泡泡,散发出甜腻而腐朽的气息。
泽中寂静无声,听不到任何鸟鸣虫叫,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沈砚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前方那几缕微弱的 “生机命轨”,他的脚步时而向左,时而向右,看似杂乱无章,却总能避开那些隐藏在瘴气中的毒坑和毒虫巢穴。
突然,他停下脚步,眼神一凝:“前面三十步,有瘴气漩涡,绕着走。”
众人立刻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的瘴气正在快速旋转,形成一个淡绿色的漩涡,漩涡中心的空气都在扭曲 —— 那正是万毒泽中最危险的 “腐心瘴”,一旦被卷入,毒素会直接侵入识海,让人在幻觉中死去。
冷凝霜心中一凛,她能感觉到漩涡中传来的恐怖吸力,若不是沈砚提前预警,他们恐怕已经踏入了死亡陷阱。
沈砚调整方向,带领众人从瘴气漩涡的侧面绕了过去。他的额角已渗出冷汗,持续动用混沌星衍之力感知命轨,对他受损的神魂是极大的消耗,左臂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不敢停下。他知道,身后的皇极殿正在收紧包围圈,身前的万毒泽危机四伏,他们每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再坚持一下,前面有一片相对安全的石滩,可以暂时休息。” 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
众人咬紧牙关,跟随着他的脚步,继续在这片致命的沼泽中艰难前行。万毒泽的瘴气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们笼罩其中,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