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暗的时刻。
西门缓缓打开时,铰链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三百辆战车如一群蛰伏已久的铁兽,缓缓驶出城门。
车轴裹着浸油麻布,轮缘钉着铁皮,驶过吊桥时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卢修斯驾着第一辆车。
他身穿罗马百夫长制式胸甲,但未戴头盔,金发在晨风中散乱。
双手紧握缰绳,指节发白。
车上满载陶罐,罐口密封,但刺鼻的火油味仍从缝隙渗出——那是他亲手调配的希腊火配方,遇水不灭。
身后,萨塔王普拉卡什率三千精锐骑兵列阵。
“顾问阁下。”普拉卡什策马上前,最后确认,“冲出百步后,便点火?”
“是。”卢修斯声音干涩,“火起后,汉军必乱。陛下趁机率骑突进,不可回头。”
普拉卡什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质护身符,塞进卢修斯手中:“若活下来,来世再做君臣。”
卢修斯握紧护身符,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抬头望向东方天际——那里有一线微光,正努力挣破黑暗。
就像罗马的荣光,不该陨落在这片东方土地上。
“为了罗马。”他低声自语,然后扬鞭,“冲锋!”
鞭梢在空中炸响。
三百战车同时启动,驭手嘶吼,战马狂驰。
车轮碾过护城河外干裂的土地,扬起的尘土如黄龙腾空。
速度越来越快,车上的火油罐相互碰撞,发出令人心悸的哐当声。
百步。
卢修斯点燃火把。
火光照亮他年轻却苍白的脸,那双曾充满智慧与算计的蓝眼睛里,此刻只剩决绝。
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墙——普拉卡什已经举起战刀,骑兵开始缓速前移。
一切按计划进行。
除了一个细节。
汉军营寨,望楼。
诸葛月儿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她转头对身旁的吕玲绮道:“来了,三百辆,车辙很深,应是满载。”
“铁蒺藜布好了?”吕玲绮问。
她已披甲完毕,方天画戟斜倚在栏杆上,戟刃在黎明微光中泛着冷光。
“昨夜布了三层。”诸葛月儿指向营前百步处,“第一层明布,第二层半埋,第三层混在浮土下。另在营门两侧挖了陷马坑,坑底插竹签。”
“够他们喝一壶了。”吕玲绮抓起画戟,“我去前阵。”
“小心。”诸葛月儿顿了顿,“那个罗马人……若可生擒,陛下或许有用。”
吕玲绮点头,纵马下望楼。
她麾下三千女兵已列阵完毕。
这些女子多来自南中、荆楚,善使长戟、弩机,更擅结阵配合。
见主将到来,齐齐举戟致意,甲叶碰撞声清脆如铃。
“姐妹们。”吕玲绮勒马阵前,声音清亮,“今日这一战,让萨塔人记住——大汉女儿,不让须眉!”
“杀!杀!杀!”女兵齐喝,声震黎明。
战车阵冲至汉营前二百步。
卢修斯已能看清汉军寨墙的轮廓,甚至看见望楼上有人影。
他高举火把,准备掷向车中火油罐——
前轮突然一震。
接着是刺耳的碎裂声。
左轮撞上什么硬物,轮辐崩断,车体倾斜。
卢修斯猝不及防,被甩出车外,火把脱手飞出。
他在地上滚了几滚,抬头看时,瞳孔骤缩。
前方战车接连倾覆。
车轮不是简单的破损,而是被一种三棱铁刺扎穿——那是铁蒺藜,每个重三斤,无论怎么落地,总有一刺朝上。
更可怕的是,有些铁蒺藜上还绑着小陶罐,罐裂后流出黑色黏稠液体。
那是石油,遇火即燃。
他脱手的火把,正落在一滩石油上。
轰!
火焰腾起,顺石油蔓延,点燃倾倒的战车。
火油罐在高温下炸裂,希腊火喷溅,附着在车体、马匹、人体上熊熊燃烧。
惨叫声瞬间撕裂黎明。
后续战车收势不及,连环相撞。
有的冲入陷马坑,车毁人亡;有的试图绕行,却被半埋的铁蒺藜刺穿马腹。
三百战车阵,未触汉营一步,已自溃过半。
卢修斯挣扎爬起,左臂剧痛——应是骨折了。
他环顾四周,地狱般的景象:燃烧的战车、哀嚎的驭手、发狂的火马。
热浪扑面,浓烟呛鼻。
这就是东方人的智慧吗?
他苦笑,拔出腰间罗马短剑。
剑是好剑,精钢打造,但在此刻,不如一根烧火棍。
“罗马人!”
清亮的喝声从前方传来。
卢修斯抬头,看见一骑踏火而来。
马上女将红甲白袍,手中长戟如月牙倒悬。
她驰至十步外勒马,戟尖指向他:“降,或死?”
吕玲绮说的是汉语,但卢修斯听懂了。
他在亚历山大港学过三年汉语,为了有一天能“了解东方对手”。
“罗马人……不降。”他用生硬汉语回答,举起短剑。
吕玲绮笑了。
那笑容在火光映照下,竟有几分英气的美。
她也不多言,催马上前。
画戟挥出,不是直刺,是横扫——戟刃磕飞短剑,戟杆顺势拍在卢修斯胸甲上。
力道控制得极妙。
卢修斯被拍得倒退三步,胸口发闷,却未受伤。
他愣住,不明白对方为何手下留情。
“绑了。”吕玲绮对身后女兵道,“此人留着,陛下有用。”
两名女兵下马,用牛皮绳将卢修斯捆了个结实。
他挣扎:“杀了我!”
“想死容易。”吕玲绮调转马头,望向战场后方,“但你的命,现在是大汉的战利品。”
她戟指前方——萨塔骑兵已经冲锋了。
普拉卡什目睹战车阵覆灭,心沉入谷底。
但他没有退路。
城门已闭,退即是死。
唯有冲锋,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
“随我冲!”他战刀前指,三千骑兵如洪流涌出。
但他们面对的不再是混乱的汉军。
吕玲绮的三千女兵已变阵。
前排架起大盾——不是木盾,是包铁藤牌,轻而坚韧。
盾隙伸出长戟,戟尖斜指前方,形成一片钢铁荆棘。
骑兵撞上戟阵。
第一排战马被戟尖刺穿胸腹,悲鸣倒地。
骑手摔落,瞬间被后排女兵的短弩射成刺猬。
但萨塔骑兵毕竟人多,硬是用尸体堆开了缺口。
普拉卡什一马当先,战刀连斩三名女兵。
他毕竟是萨塔第一勇士,刀法刚猛,寻常士卒难挡。
眼看就要撕开防线——
赤兔如电掠至。
青龙偃月刀带起破风声,直劈普拉卡什面门。
普拉卡什举刀格挡,双刀相撞,火星四溅。
他虎口剧痛,险些握不住刀。
“关羽!”他咬牙。
“正是某家。”关羽丹凤眼微眯,第二刀已至。
这一刀更快,刀光如匹练,不是劈,是撩——刀锋自下而上,挑飞普拉卡什战刀,刀背顺势拍在他头盔上。
嗡——
普拉卡什耳中轰鸣,眼前发黑,栽落马下。
亲卫想救,被关羽一声冷哼吓退。
青龙刀横扫,三名亲卫连人带马被斩为两段。
余者肝胆俱裂,跪地请降。
关羽下马,走到普拉卡什身前。
萨塔王挣扎想爬起,被关羽一脚踏住胸膛:“服否?”
普拉卡什呕出一口血,嘶声道:“成王败寇……要杀便杀!”
“杀你容易。”关羽收刀,“但陛下要活的。来人,绑了,押送中军。”
战事至此,基本平定。
萨塔骑兵见王被擒,纷纷弃械投降。
少数死忠想逃回城,却发现西门已闭——守将见大势已去,竟降了汉军,闭门不纳。
朝阳终于跃出地平线。
金光洒满战场,照亮燃烧的残车、倒毙的战马、跪地的降兵,也照亮汉军旗帜上那个鲜明的“汉”字。
午时,刘禅入城。
他未着甲胄,只穿常服,玄铁枪负于身后。
走过城门时,抬头看了一眼门楣——那里原本雕刻着萨塔太阳神像,已被汉军凿去,准备改刻汉隶。
街道两旁,波斯风格的建筑依然精美,但窗门紧闭。
偶尔有百姓从缝隙窥视,眼神复杂。
王宫前,关羽、赵云、魏延、姜维、吕玲绮等将已列队相迎。
“辛苦了。”刘禅对众人点头,目光在吕玲绮身上多停了一瞬,“擒获罗马顾问,当记首功。”
“谢陛下。”吕玲绮抱拳,脸上有血污,眼中却有光。
刘禅步入王宫大殿。
殿内金碧辉煌,波斯地毯织满繁复花纹,梁柱雕刻着萨塔历代国王征战图。
最显眼的是正面墙壁,一幅巨大的壁画:萨塔先祖骑马持矛,征服四方。
“画得不错。”刘禅驻足观看。
庞统在一旁低声道:“此乃萨塔王族宣示正统之图。陛下若欲收民心,或可……”
“保留。”刘禅打断,“但要在旁补绘一幅。”
“补绘?”
“就画‘大汉一统’。”刘禅转身,对随行画师道,“画大汉将士受降图,画百姓领粮图,画孩童学汉字图。要画得比这幅更大,更醒目。”
画师领命。
石敢当此时凑过来,盯着殿角一尊金铸神像,伸手想摸。
那神像是萨塔财神,通体黄金,镶嵌宝石,价值连城。
“住手。”赵云喝止。
石敢当讪讪收手,嘀咕:“摸摸又不掉块肉……”
“不是你的,便不可碰。”刘禅看他一眼,“军纪如何,忘了?”
“末将知错!”石敢当赶紧低头。
刘禅不再多说,走到王座前。
那座位镶满珠宝,扶手是象牙雕成。
他没坐,只是站着,手按在椅背上。
“传令。”他开口。
众人肃立。
“一,萨塔全境,即日起设‘大汉南天竺州’。徐庶,你暂领刺史,治民安邦。”
“臣领旨。”徐庶出列。
“二,萨塔王族、贵族,愿降者迁洛阳,赐宅邸、授虚职。顽抗者,囚。”
“三,罗马俘虏卢修斯,押送泰西封,朕要亲自审问。”
“四——”刘禅顿了顿,“飞鸽传书陆逊、甘宁张飞:水师整备完毕后,即刻出长江口,沿海岸西行,巡弋印度洋。”
庞统眼睛一亮:“陛下是要……截罗马援军?”
“他们不是遇风暴延误半月么?”刘禅嘴角勾起一丝冷意,“那便让他们永远到不了。”
殿外,阳光正烈。
有风吹进大殿,拂动汉旗。
旗影投在那幅未完成的“大汉一统”壁画底稿上,渐渐覆盖了旁边萨塔先祖的征战图。
像一种无声的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