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玥那声轻细却清晰的“主人”，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病房里漾开一圈又一圈凝滞的涟漪。
小夜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牵引黑暗能量时的微凉触感，看着病床上那双褪去迷茫、只剩顺从的眸子，喉结滚动了几下。
终究是叹出一口气，声音里裹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好吧，虽然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这一刻的到来，还确实有点让人不知所措呢。”
他看着那个素来骄傲得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兽、连半句软话都不肯说的姑娘，眼底只剩下全然的顺从时，心脏还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酸涩又茫然。
“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先好好休息。”小夜避开凌玥的目光，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刻意放缓了动作，生怕碰碎了这来之不易的安稳。
凌玥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像株需要依附藤蔓才能生长的菟丝花，连视线都带着化不开的依赖。
病房里的其他人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赵峰皱着眉，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说出什么。
陈默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星瑶蹲在地上，捡起那根掉落的发绳，小声地啜泣着，洛娜则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自己的蓝色短发，小脸上满是困惑。
小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纷乱，转身看向站在门边的陆汐涟，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几分“汐涟姐，这附近的救援工作，还需要人手吗？”
陆汐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随即眼底漾起一抹暖意。
她顺着小夜的目光看向窗外，视线越过临时医疗中心的白色帐篷，落在远处那片断壁残垣上。
硝烟早已散去，只余下灰蒙蒙的尘埃，在风里打着旋儿，那些倒塌的楼宇、断裂的钢筋，像一头头匍匐的巨兽，吞噬着无数鲜活的生命。
“救援已经进行了三天三夜。”陆汐涟收回目光，声音低沉了几分，眼底掠过一抹疲惫，“联盟的搜救队几乎全员上阵，大多是女队员，她们熬了这么久，早就累得睁不开眼了。可冬俄市太大了，决战波及的范围又广，还有很多废墟底下，埋着没被找到的幸存者。”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小夜苍白的脸色上，语气里满是担忧：“不过你刚醒，身体还没恢复，要是觉得累……”
“我没事。”小夜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又不自觉地放柔了声调，“与其在这里干坐着，不如去做点实事。”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算好，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大半，走起路来还有些发飘，可一想到那些被埋在废墟下、在黑暗里苦苦挣扎的人，还有那些在废墟上咬牙坚持的女搜救队员，他就没法心安理得地留在病房里休养。
那场决战是因他而起，这片残城的疮痍，他也该尽一份力去弥补。
“留下洛娜、星瑶和李薇在这里守着凌玥。”小夜转头看向病房里的几人，目光扫过洛娜稚嫩的小脸、星瑶红肿的眼睛，最后落在李薇沉稳的脸上，“凌玥刚醒，需要人看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派人通知我们。”
洛娜立刻挺起小胸脯，脆生生地应道：“放心吧！我会看好她的！”虽然她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凌玥醒来会叫小夜主人，但这不妨碍她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
星瑶也用力点点头，攥着发绳的手紧了紧：“小夜哥哥，你们小心点。”
李薇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星瑶的肩膀，又看向小夜，沉声道：“放心去，这里有我们。”
安排好一切，小夜不再耽搁。他跟着陆汐涟走出病房，赵峰和陈默也紧随其后。
医疗中心外的风很大，卷起地上的尘土，扑在脸上带着几分粗糙的疼。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昔日繁华的街道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
倒塌的高楼歪歪扭扭地倚靠着，破碎的玻璃和钢筋裸露在外，像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搜救队员们穿着橙色的救援服，大多是身形单薄的女性，她们有的跪在废墟上，用手一点点扒开碎石，有的推着小型清理车，在瓦砾堆里艰难挪动，还有的拿着扩音器，一遍又一遍朝着废墟深处呼喊，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屈的韧劲。
切割机的轰鸣声、铁锹铲土的碰撞声、还有扩音器里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残城之上的生命赞歌。
“我们主要负责城西的那片居民区。”陆汐涟指着远处一片被夷为平地的楼房，“那里是决战的主战场之一，坍塌得最严重，根据联盟收到的求救信号，底下至少还有十几个幸存者被困。那边的搜救队全是女队员，已经撑了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小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片废墟被黄色的警戒线围了起来，几名女搜救队员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瓦砾，她们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却没有一个人喊累。
还有人拿着生命探测仪，在废墟上来回移动，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在风里时断时续。
“走吧，汐涟姐。”小夜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语气里的尊敬半点未减。
赵峰和陈默立刻跟了上去。赵峰扛着一把消防斧，步伐沉稳，陈默则背着一个装满救援工具的背包，手里还拿着一个生命探测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城西的居民区早已成了一片废墟的海洋。断裂的横梁横七竖八地压着，破碎的砖瓦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搜救队的队长是个皮肤黝黑的女人，手臂上缠着绷带，看到陆汐涟带着小夜三人过来，立刻迎了上来，脸上露出几分感激，声音沙哑得厉害：“陆指挥官，你们可算来了！这边的废墟太复杂，我们的队员都快撑不住了。”
“张队，辛苦了。”陆汐涟和她握了握手，“这几位是来帮忙的，有什么需要做的，尽管吩咐。”
张队长看向小夜三人，目光落在小夜苍白的脸上时，犹豫了一下：“这位小兄弟……身体没问题吧？”
“我没事。”小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别把我当累赘就行。”
张队长见状，也不再多问，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废墟：“那边的三号楼，我们探测到地下三层还有生命迹象，但是楼板坍塌得太厉害，大型机械根本进不去，只能靠人工清理。”
小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栋楼早已被夷为平地，只余下半截摇摇欲坠的承重墙，上面还残留着几缕烧焦的痕迹。
“我们去那边。”小夜没有丝毫犹豫，拎起放在一旁的铁锹，就朝着三号楼的废墟走去。
赵峰和陈默也立刻跟上。
废墟上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脚下的瓦砾松动易滑，稍不注意就会崴到脚。
小夜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没走几步，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手臂也因为挥动铁锹而隐隐发酸。
可他看着那些女搜救队员们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磨破的手掌，看着她们明明累得直不起腰，却依旧咬着牙坚持的模样，就攥紧了铁锹，咬牙跟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渐渐西斜，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一片瑰丽的橘红色。
小夜和赵峰、陈默三人，跟女搜救队员们一起，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瓦砾。他们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震动会引发二次坍塌，伤到废墟下的幸存者。
只能用铁锹一点点地铲，用手一点点地扒，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和碎石，磨得生疼。
“滴滴滴——”
就在这时，陈默手里的生命探测仪突然发出了急促的声响。
所有人都瞬间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陈默。
陈默蹲下身，调整着探测仪的参数，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就在下面！大概三米深的位置，有微弱的生命体征！”
小夜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扔掉手里的铁锹，和赵峰一起，小心翼翼地扒开压在上面的碎砖。
“有人吗？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吗？”小夜俯下身，对着废墟的缝隙大喊，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沙哑。
过了片刻，缝隙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敲击声，还有一个细弱的女声：“救……救命……”
“我们听到了！你别怕，我们马上救你出来！”小夜立刻回应道，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和赵峰对视一眼，加快了清理的速度。陆汐涟和张队长也带着女队员们围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帮忙搬开那些沉重的石块。
女队员们的动作很轻，却透着一股韧劲，哪怕胳膊被碎石划破，也只是咬着牙擦一下，继续埋头清理。
废墟下的空间狭小而黑暗，一个年轻的女人被压在一根横梁下，腿被碎石卡住，动弹不得，脸上满是血污和泪痕，眼神里却透着一丝求生的倔强。
“别怕，我们来了。”小夜柔声安慰着，和赵峰一起，用撬棍小心翼翼地撬开那根横梁。
横梁被一点点抬起，女人的腿终于露了出来。陆汐涟立刻上前，拿出急救包，给女人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谢谢……谢谢你们……”女人虚弱地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小夜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场决战，让多少无辜的人失去了家园，又让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夕阳渐渐落下，夜色开始笼罩大地。临时医疗中心的方向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废墟上的搜救工作还在继续。
女搜救队员们点起了应急灯，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了这片残垣断壁，也照亮了她们坚毅的脸庞。
小夜靠在一根断裂的钢筋上，看着远处那些忙碌的身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手臂上的酸痛一阵阵传来，喉咙也干得发疼，可他的心里，却莫名地踏实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