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殿璇窗前的星辉，仿佛还浸染着昨夜那一场心语交融的余温。
晨曦未至的时辰，星河依旧在穹顶缓缓轮转，那些亘古不变的光点与轨迹，此刻落在云羲眼中，却被赋予了一层全新的意蕴。她静立窗前，素白的手指轻抚过冰凉的璇窗晶壁，目光穿透那层隔绝虚实的屏障，落在极远处那片正在缓慢坍缩又重生的星尘漩涡上。
昨夜苍曜最后那句“无论能否寻得……此生能再伴你身侧，已是至幸”，此刻仍在她心间回荡，带着风雷气息与混沌道韵特有的低沉温柔。她知道，那话语背后藏着怎样深重的不忍——不忍她为他涉险，不忍她因那一丝渺茫希望而耗尽心神。
可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去做。
身后殿宇深处，巡天星杖静静悬浮在星轨阵眼上方，杖顶的混沌星云流转着清冷的光晕。寒寂伫立在侧，月光凝聚的眼眸望向主人的背影，灵体轮廓在星辉下显得格外静谧。她感知得到，从昨夜那一场对话后，主人周身萦绕的那种气息——不再是过往数十载间那种近乎自毁般的孤绝执守，而是融入了某种更为鲜活的念想。
那念想，名为“期许”。
云羲收回抚触璇窗的手指，转身走向星轨主阵。素白衣袂拂过殿中流转的星尘光屑，步履间带着某种决然的韵律。她于阵眼前方三尺处盘膝坐下，双手结印置于膝上，眉心幽荧冰魄骤然亮起，一道冰蓝色光柱自天灵升起，与悬空的巡天星杖相连。
“寒寂。”她轻唤。
器灵应声化作流光没入冰魄，无数细密如蛛网的星辉纹路自星杖底蔓延开来，迅速爬满整个殿宇地面、穹顶。刹那间，整座巡天殿活了过来——不再是冰冷沉寂的遗迹，成为了一具庞大精密，正在呼吸的观测仪器。
星轨大阵，全面开启。
云羲阖上双眸，神识如潮水般顺着星辉纹路奔涌，沉入那浩瀚无垠的星轨记录之海。那是巡天一族数十万年来观测此界、记录万象所积攒的庞杂信息，是时间与事件凝结成的抽象星河。寻常修士哪怕只触及边缘，神识便会被那海量信息冲垮，但云羲——是被星轨认可、执掌权柄的守望者，是太阴之力的继承人。
她要找的，是关于“太初清气”与重铸“道体”的一切蛛丝马迹。
神识在信息的洪流中穿梭，掠过无数战争记录、王朝兴衰、地脉变迁，还有天象异动。她在庞杂记录中筛选、回溯、拼接。时间在殿内失去了意义，只有星辉纹路明灭闪烁，映着她沉静如玉石雕琢的侧脸。
不知过了多久，云羲眉心微蹙。
她捕捉到了几段残缺的记载。
第一段，来自三万七千年前某位巡天执笔者的日志残页：“……东北天域有异动，疑似‘樊笼’壁障薄弱处有‘先天气息’外泄。遣使探查，未果。然记录其波动韵律，归档丙字七库，序列‘混沌秘境’……”
第二段，是一块更古老的石刻拓影，文字已漫漶大半：“……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然天地初分之际，有未化之‘太初’，滞于虚实夹缝，成秘境之核……此类秘境，内蕴造化，亦藏大凶……”
第三段，则是一幅星图残片，标注着几处闪烁不定的坐标，旁有小字注疏：“疑似‘清气沉降点’，与地脉异常共振。然坐标随星轨潮汐漂移，难以锁定……”
云羲缓缓睁开眼，异色眼瞳中闪过思索的锐芒。她抬手虚引，那三段记载所化的光纹自星轨中剥离，悬浮于身前半空。与此同时，她心念微动，通过那枚深植于灵魂深处的“共鸣核心”，向远在北境的苍曜传递了一道简短的意念波动。
不过盏茶功夫，璇窗前混沌灵光汇聚，苍曜的灵体再度显化。
他今日凝形的姿态似乎比往常更为清晰了几分，青金色漩涡般的眼眸先是落在云羲脸上，察觉她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倦色，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才转向那三段悬浮的光纹记载。
“有线索了？”他问，声音在空旷殿宇中带着灵体特有的空灵回响。
云羲点头，指尖轻点第一段记载：“‘混沌秘境’。这是巡天一族对那些独立于现世法则、内蕴混沌特性小世界的统称。‘太初清气’，按记载便是此类秘境最可能孕育之物。”她又指向第二段，“‘虚实夹缝’，这与我们推测的‘樊笼边界薄弱处’最为吻合。清气滞留，自成秘境核心。”
苍曜灵体靠近些，仔细辨认第三段星图残片上的坐标：“这些标记……似乎在缓慢移动？”
“正是。”云羲指尖划过那几个闪烁的光点，“星轨潮汐会影响空间结构，这些疑似‘清气沉降点’的位置并非固定不变的。但——”她话锋一转，双手在身前虚划，更多星辉自地面纹路涌起，在她面前交织成一幅更为庞大、涵盖整个此界天域的动态星图，“我们可以根据它们移动的轨迹规律，推其源头，或者说，它们相对稳定的‘锚点区域’。”
她说话间，星图上那几个漂移的光点开始延伸出淡金色的轨迹线，无数细密的星轨算式如流水般在她瞳孔深处掠过。苍曜安静看着，没有出声打扰。
约莫一炷香后，那些散乱的金色轨迹线逐渐收束，指向了三个相对集中的区域。
“这里。”云羲指尖落在第一个区域，位于无尽海深处，星图显示该处空间褶皱异常密集，“海渊之底，空间夹层重叠，疑似有长期存在的‘入口’痕迹。”
“此处。”第二处位于北境极东，毗邻永冻冰原与虚空交界地带，“冰渊裂隙，与昨夜你提及的岩层纹路描述区域有重叠。”
“还有这里。”第三处则标在西南群山深处，地脉图谱显示该处有大规模“地气虚浮”现象，“古战场的遗址，地脉曾被大规模撕裂，可能形成过短暂的虚实通道。”
苍曜凝视着这三处标记，灵体光晕微微波动：“分头探查？”
云羲抬眸看他：“你的灵体，能支撑同时至两处么？”
“若只是初步探查，投射部分神念与灵韵，配合地脉节点跳跃，应当可行。”苍曜沉吟道，“北境这处，我可借冰渊附近的地脉感应。无尽海那边，需你以星轨之力构筑通道，将我的一丝灵念送过去。至于西南古战场——”他顿了顿，“那里地脉紊乱，且距离北境灵枢过远，恐难以维持清晰感应。”
“西南那处，我去。”云羲接话，神色平静，“星轨可助我神念观测其地气虚浮的韵律，判断是否与‘清气’特质吻合。”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幅星图上，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只是在陈述一项再寻常不过的安排。但苍曜听得出，那平静之下是怎样的决意——她要亲自去触碰那些未知的风险。
“羲儿。”他唤她，灵体向前飘近半尺，青金色眼眸深深望入她眼底，“神念远游，若遭遇虚空乱流或法则反噬，伤及的便是神魂根本。无尽海那处，既需星轨通道，不若由我——”
“苍曜。”云羲打断他，异色眼瞳中漾起近乎无奈的笑意，“你总想着将我护在身后。可你忘了，我亦是走过生死、执掌星轨的守望者。”她伸手，虚虚指向殿顶那流转的星河，“这浩瀚星轨，亿万星辰，哪一处不是风险？若因惧险而止步，你我便不会重逢，更不会有此刻并肩。”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星钉，凿进苍曜灵体深处。他沉默片刻，灵光流转间，终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是我执念了。”
即便她是权柄在握的守望者，那颗历经失去、终于重新寻回珍宝的心，总是本能地想要将一切风雨隔绝在外。可他也明白，云羲从来不是需要被护在羽翼下的雏鸟，她是可与他并肩翱翔九天的鸾凤。
“那便如此定下。”云羲指尖轻点，星图上三处标记光芒更盛，“三处探查，以七日为限。无论有无所得，第七日此时，必须归返或传回讯息。”
她说着，抬眸看向苍曜，眼中那丝笑意渐渐沉淀：“此行只是初步探查，若遇不可测之险，即刻撤回，不可强求。苍曜，我要你应我此事。”语气里是罕见的、近乎命令式的坚持。
苍曜灵体微微震颤，青金色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句沉沉的：“好。我应你。”
他知道，她亦同样忧心他的安危。这份彼此珍重、互为倚靠的心意，远比任何山盟海誓更让他心魂悸动。
云羲起身走至星轨主阵中央，巡天星杖落入她掌心。她执杖轻点地面，殿内星辉纹路骤然亮如白昼，无数光流自杖底涌出，在她身前交织成一扇流转着星尘漩涡的虚幻门户。
“通道可维持十二时辰。”云羲侧身看向苍曜。
苍曜颔首，灵体骤然收缩，自灵体分出一缕细若发丝却凝实无比的灵念，径直投入那扇星尘门户。门户涟漪荡漾，瞬息闭合。
几乎在同一刻，云羲盘膝坐下，将星杖横置膝上，阖目凝神。她将神识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守殿内，维持通道的稳定，感应苍曜那缕灵念的状态；另一部分则顺着星轨脉络，朝西南古战场的方向遥遥投射而去。
殿内重归寂静，唯有星辉流转不休。
寒寂显现，月光般的眼眸静静守护着入定的主人，又望向璇窗外北境的方向。此刻这一殿一谷之间，两道跨越虚空彼此牵系的心念，坚韧而温暖。
北境·极东冰渊
苍曜的灵识沉入地脉网络，顺着冰原之下错综复杂的灵脉奔流，直抵那处昨夜感应到异样的寒渊深处。
此地名为“永寂冰渊”，终年被万丈玄冰覆盖，渊底温度低至可冻结神魂。寻常妖族皆不敢深入，唯有依托极寒环境生存的古老冰灵在此蛰伏。
苍曜的灵识以混沌法则包裹，配合着周遭玄冰近乎同源的频率，悄无声息地渗透。越往深处，那种“异感”越是强烈——并非寒冷，一种空洞到万物未生之前的“虚无”，与岩层纹路记载的“太初清气沉降”隐隐呼应。
他谨慎推进，避开几处沉睡的冰灵巢穴，终于抵达渊底最深处。眼前是一片缓慢旋转泛着混沌灰白色的雾霭。雾霭之中，隐约可见破碎的壁画残片悬浮于此——正是昨夜感应到的祭祀图案。
苍曜灵识凝聚，尝试探入雾霭。就在触及边缘的刹那，一股恐怖的吸力骤然爆发！那雾霭仿佛活了过来，疯狂吞噬周遭一切能量与物质，连光线都为之扭曲。
那“太初清气”沉降的痕迹，竟撕裂了此处现实根基，形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崩塌的“虚实夹缝”！
苍曜当机立断，灵识如潮水般后撤，同时调动北境地脉之力稳固周遭冰层，防止塌陷引发更大范围的空间连锁崩溃。饶是反应如此之快，那一缕探入雾霭边缘的灵识还是被吞噬了小半，传来剧烈的灵魂撕裂的痛楚。
他闷哼一声，灵体在所在的潜雷谷灵枢中微微震颤。
苍曜冷静判断着，以他如今的灵体状态，强行闯入风险太大，甚至可能毁掉这处线索。
他将注意力投向那些悬浮的壁画残片。灵识细细扫过，将每一道纹路、残缺的祭文符号刻印下来。这些信息，或许能助云羲解开星轨中找到的那些记载。
无尽海·空间夹层
苍曜那一缕灵念穿过星轨通道，出现在一片光怪陆离的领域。
这里没有空间的概念，只有无数破碎的镜面般的空间碎片漂浮、碰撞、重组。每一块碎片中都映照着不同的景象——有些是深海景象，有些是陆地上的山川城池，有些甚至映出某些生灵的记忆片段。混乱的空间法则形成无形的乱流，撕扯着一切外来存在。
灵念如风中残烛，若非有云羲通过星轨持续输送的稳定之力庇佑，恐怕瞬间就会被撕碎。苍曜凝神感应，寻找着云羲标注的“入口痕迹”。
他在这片混沌中飘荡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也是错乱的——终于，在一处空间碎片较为密集的区域，他察觉到一丝与北境冰渊那雾霭同源的“虚无”波动。
循着波动而去，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相对平静的“空洞”，直径约百丈，中央悬浮着一枚缓缓旋转的深蓝色漩涡。漩涡边缘流淌着银白色的光屑，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却又诡异地维持着某种平衡，未将周遭空间碎片吞噬。
漩涡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残破的石门虚影，门上雕刻着早已失传的古老符文，与巡天一族某些遗迹的风格极为相似。
“归墟……海眼……”苍曜灵念中浮现出这个词汇。星轨记载中，无尽海深处确有名为“归墟”的传说之地，乃万水归墟之所，亦连接着某些不可知的秘境。
眼前这漩涡，莫非便是“归墟海眼”的入口？
他试图再靠近些，仔细辨认石门上的符文。然而就在灵念距离漩涡尚有三十丈时，漩涡转速骤然加快！一股比先前空间乱流更加恐怖的吸力爆发，仿佛有无数无形之手拽住他的灵念，要将他拖入那深不见底的蓝色深渊！
苍曜心头凛然，毫不犹豫地斩断了那部分被吸力攫住的灵念，疾退而出。退却间，他瞥见漩涡深处那石门虚影上，有几个符文在吸力爆发时亮了一瞬——
那光芒，纯净如初生之晨露，缥缈如天地未开之朦胧。
是“太初清气”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绝不会错！
灵念退到安全距离，苍曜引动云羲预设的回归印记。星辉自虚无中涌出，包裹住这缕受损不轻的灵念，瞬息间消失在无尽海夹层中。
西南古战场·地气虚浮点
云羲的神念高悬于万丈天穹之上，以星轨为眼，俯瞰下方那片满目疮痍的群山。
这里曾是上古神魔战争的战场之一，地脉被硬生生撕裂，至今也未完全愈合。从星轨视角看去，整片区域就像大地上的一道狰狞伤疤，不断有紊乱的地气从伤口中溢出，大片灰黄色的气雾，笼罩山峦。
她调整气息，屏蔽掉那些杂乱的地气干扰，专注地寻找与“清气”特质吻合的韵律波动。
神念远游对神魂负担极大，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眉心的幽荧冰魄传来阵阵细微的刺痛。但她神色未变，依旧冷静地扫描着每一寸土地。
终于，在战场中央那道最大的地裂峡谷上方，她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一缕极淡的、几乎与周遭空间融为一体的“空洞感”，既不是残留的魔气，也不是神力。那里存在着一个看不见的“点”，正在缓慢地吞噬着附近溢出的地气能量，却又没引起任何空间扭曲。
云羲神念凝聚，尝试向那“点”投射一缕探测波纹。
波纹触及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点”骤然扩张，化作一个直径丈许的灰白色旋涡，旋涡中央迸发出一道纯净到极致是狂暴光束，直冲云霄！光束所过之处，空间如水面般荡漾起涟漪，连星轨的观测脉络都被轻微干扰！
云羲神念疾退，避开了那光束的正面冲击，却依旧被余波扫中。一股要涤荡一切，回归本初的浩大意念顺着神念连接反冲而来，狠狠撞在她神魂之上！
“噗——”巡天殿内，云羲猛地睁开眼，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在身前星轨纹路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主人！”寒寂惊呼，光华大盛，没入云羲冰魄，助她稳住震荡的神魂。
云羲抬手抹去唇边血迹，异色眼瞳中却亮起灼人的光芒。她不顾神魂剧痛，双手飞快结印，将方才那光束迸发时捕捉到的韵律波动、以及那股“回归本初”的意念特质，牢牢刻印进星轨记录中。
不会错——那灰白色旋涡，那无色光束，正是“太初清气”在现实维度短暂显露的特征！虽然只是一瞬的爆发，但足以证明，此地确实存在过“清气”沉降的痕迹，而且可能留有通往某个“混沌秘境”的时空褶皱！
七日之限·最后一刻
北境灵枢中，苍曜的灵体睁开眼。
随着无尽海那缕灵念的回归，带来了“归墟海眼”入口的影像与清气气息的确认。
巡天殿内，云羲已经压下神魂的伤势，将西南古战场的观测结果封存入星轨。
星图在两人意识中同时展开。
冰渊雾霭——不稳定的临时入口，留有古老祭祀的信息。
归墟海眼——相对稳定的秘境入口，石门符文疑似巡天遗迹，确有清气气息。
古战场旋涡——不稳定的清气爆发点，亦非入口，但清气确与此界地脉创伤存在关联。
“三处皆与‘清气’有关。”苍曜灵识传音，语气凝重，“但唯有‘归墟海眼’一处，存在相对稳定的入口迹象。”
云羲虚影立于星图前，指尖点在归墟海眼的标记上：“此地风险最大。空间夹层混乱，入口有吞噬特性，内里情况完全未知。”她顿了顿，看向苍曜虚影。
苍曜沉默片刻，青金色眼眸深深望着她：“你受伤了。”
通过共鸣核心，他能感知到她神魂的震荡。
“无碍。修养几日便可。”云羲语气平静，“是否将‘归墟海眼’作为下一步深入探查的目标？”
殿内与灵枢之间，陷入短暂的寂静。
星辉流转，映照着两人虚影凝重的面容。他们皆知，这个决定一旦做出，便意味着真正踏上了一条前路未卜的征程。是要踏入未知秘境，直面可能存在的混沌法则反噬、空间崩塌的凶险。
许久，苍曜虚影缓缓抬手，指尖触及星图上那枚深蓝色漩涡标记。
“我去。”他说，声音沉稳如北境亘古不化的冰山，“你开通道，我以灵体入内探查。若遇险境，你便从外部切断通道，将我灵念拉回。”
“不可。”云羲几乎是立刻否决，异色眼瞳中锐芒乍现，“归墟海眼吞噬明显，若你在内遭遇不测，切断通道亦不能保证你的灵念全身而退。要去，便同去。”
“羲儿——”苍曜眉头紧锁。
“苍曜。”云羲打断他，虚影向前一步，几乎与他灵识虚影相贴，声音轻而坚决，“昨夜你应过我，无论前路如何，你我都并肩同行。此刻，此言可还作数？”
她注视着他那双青金色的漩涡眼眸，一字一句道：“我知你忧我安危，正如我忧你一样。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让彼此独赴险境。你我合力，方有更大把握。”
“况且——”她话音微顿，眼中漾起极淡的温柔，“你若深陷其中，要我如何独守这漫长星轨？”
最后一句，轻如叹息，却重如千钧，狠狠撞在苍曜灵识深处。
他所有劝阻的话语，都在这一刻溃散成无形的星尘。灵识虚影微微震颤，终是化作一声漫长的，却卸下所有重负的轻叹。
“……好。”他应道，青金色眼眸中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同去。”
云羲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虚影向后退开半步，双手在身前结印：“那么，便如此定下。”
她说着，指尖在星图上划出一条连接巡天殿与无尽海的虚线：“七日之后，辰时三刻，星轨潮汐相对平缓之窗，你我于此地汇合，共赴归墟海眼。”
苍曜虚影颔首，灵识传递过一道坚定的意念波动：“七日为约，必不相负。”
星图缓缓消散，意念连接渐弱。在最后一丝联系断开前，云羲听见苍曜低沉的声音，如风雷掠过心湖——
“保重。等我。”
璇窗前，云羲睁开眼，望着殿外那轮渐渐升起的晨曦，将染血的袖口轻轻拢入掌心。
寒寂担忧地靠近，月光般的眼眸望着她。
“无妨。”云羲轻声对器灵道，亦是说给自己听，“这条路，既已选定，便无回头之理。”
她起身，走向星轨深处，开始为七日后的那场征程，做最周密的准备。
殿外，星河渐隐，天光破晓。新的一日，亦是新征程的起点。
而那枚深植于灵魂深处的共鸣核心，正隔着万里山河，无声传递着两道彼此牵系、同样坚定不屈的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