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晃荡四日,终于抵达花都。
现在是十月下旬黑省需要穿毛衣,花都则是穿单薄长袖,两人在火车的厕所内强忍着气味与脏污环境换了薄款长袖,叶鹤归将厚衣服塞进行李箱。
火车上的颠簸,让两人都没了往日的精神,蔫头耷脑,脚步虚浮,活像两只霜打蔫的茄子。
好不容易挤出拥挤的火车站,宋知蕴抬手闻了闻自己刚换上长袖,眉头拧紧,“岁寒,我换了干净的衣服,还是有一股馊味。”
她臭了。
叶鹤归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低声哄道:“咱们要先去报到处领完东西,然后就去招待所洗漱,知知你再坚持一下。”
宋知蕴仰头看他,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副模样给叶鹤归逗笑了,他捏了捏宋知蕴手指,劝道:“花都有很多特色食物,咱们洗漱后就去国营饭店吃饭,还要给家里发电报。”
“好吧。”连美食都安抚不了宋知蕴被火车折磨的心。
两人带着行李,按照指示先去了广交会报到处,报到处就在火车站附近,叶鹤归在问了三个路人后,成功找到地方。
白墙红砖二层小楼,里面的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工装,手臂上带着红色袖章,正有条不紊地核对证件发放物资。
“您好,这是我们的证件。”叶鹤归递上两人的工作证和外出单。
工作人员核对无误后,从抽屉里拿出两条红色缎带和两枚徽章,细心叮嘱:“两位同志,这是明天入场需要佩戴的东西,印着出口交易会的缎带要绑在手臂上,徽章别在左胸口,这两个是进入会场的辅助证明,千万别弄丢了。”
“好的,谢谢。”两人一起道谢后,带着东西离开去了统一安排的招待所。
招待所是三层小楼,因为是白天招待所大堂光线很好,看上去干净亮堂,前台负责登记的是个中年女人,她戴着套袖正在织毛衣。
“报姓名,单位,出示证件。”她头都没抬起来,继续织毛衣。
叶鹤归左手里提着行李,右手拿着刚才领取的东西。
宋知蕴从他口袋里掏出两人证件递过去,“给。”
中年女人抬起头扫了两人一眼,又低头看证件进行登记,说道:“女同志住二楼 208,男同志住三楼 301,这是房间钥匙。”
叶鹤归:“这个房间是和他人一起住,还是单间?”
他和知知都不想与别人住,如果可以单独花钱自己住,或者两人一起住。
宋知蕴补充:“我们单独花钱,重新开房也可以吧?”
中年女人不耐烦的抬起头,目光在叶鹤归与宋知蕴身上来回看,那眼神里带着鄙夷和审视,“两位同志请注意影响!我们招待所有严格的规章要求,男女同志必须分开住宿,不能搞那些歪风邪气!”
就这么劈头盖脸的给两人一顿教育。
叶鹤归率先反应过来,这位大姐误会他们的关系了,他放下手里东西,打开行李箱掏出结婚证。
将结婚证推到对方面前,叶鹤归语气自豪:“同志,我们是合法夫妻,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中年女人目光在结婚证上名字和公章上停留片刻,又看向面前两位年轻人,讪讪一笑:“嗐,你们有结婚证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拿出来,害我误会你们的关系!”
宋知蕴半点委屈不受,拿起一旁的意见留言簿,“从一开始我问的就是单独花钱,重新开房,并没说要两人住一起,心脏的人看什么都不清白。”
她说完,还拿着手中本子朝着中年女人晃了晃,威胁意思很明显。
中年女人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态度,夹着嗓子说:“你看这事儿闹的!真是对不住,我看你们年轻,还以为是没结婚的同志,误会了误会了!”
叶鹤归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调侃,只执着地问最关键的问题:“那现在是开两间单人房,还是可以两人住一间房?”
见宋知蕴还拿着意见留言簿,中年女人笑容越发谄媚:“有结婚证肯定是可以住一起的,合规合法,再说了年轻小夫妻都舍得不分开住哈哈哈,我给你们开一间朝阳的房间,二楼205。”
说着,中年女人就把钥匙递给叶鹤归。
叶鹤归先小心翼翼收起结婚证,之后才拿起钥匙,“谢谢。”
接过钥匙,叶鹤归拉着宋知蕴转身就走,腰杆挺得笔直,走路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宋知蕴跟在他身后,轻笑着说:“你怎么出门还带结婚证?”
叶鹤归回头看她,眸色认真:“我一直随身带着,放在哪都不如放自己身上安全。”
宋知蕴:“.....”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刚才看见叶鹤归掏出结婚证,给她吓一跳,谁家正常人出门带结婚证的,这也不是必备证件。
没想到还真有用,男女大防的年代招待所查看结婚证,才会安排两人睡一起,也合情合理。
进了房间,叶鹤归反手关上房门,一把将宋知蕴抱在怀里。
宋知蕴推开他,身子往后仰,“我都臭了,我要洗澡。”
叶鹤归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这样就闻不到了,我再抱一会儿。”
火车上都是人,他都不能抱知知。
“我要洗澡!”
“我陪你一起。”
宋知蕴将人推开,“这地方隔音不好,叶鹤归同志你别闹。”
“知知,你在想什么啊...”叶鹤归无辜的看向她,将手中暖水瓶递给她。
“哼。”宋知蕴一把夺过暖水瓶,无情关门。
叶鹤归被关在门外也不恼,眼前回忆起她羞红的脸颊,眼底漾开笑意。
媳妇害羞了。
两人洗漱完,去国营饭店吃晚饭,又去给家里发了电报,才回到招待所休息。
-
第二日。
宋知蕴和叶鹤归换上干净的衣服,佩戴缎带和徽章,早早来到广交会场馆,两人按照指引找到了摆放着“半自动棉纺络筒机”的展位。
崭新的机器被擦得锃亮,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旁边立着提前做好的价格牌,上面写着5百英镑 \/ 台。
“啧,这价格。”宋知蕴眼神狡黠,伸手拉过叶鹤归,让他挡在价格牌前面。
“岁寒,你站着帮我挡一挡。”
叶鹤归:“好,你要做什么?”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宋知蕴左右看看,确定无人注意,将价格签撕下来塞进口袋里,偷感十足。
鬼鬼祟祟的拿起一旁空白的价格牌,刷刷几笔写上新价格,放上去——半自动棉纺络筒机,3万英镑 \/ 台,半价出售!
搞完后,宋知蕴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岁寒你可以回头看了。”
叶鹤归转过身,价格签从五百英镑变成三万英镑,还半价!
他眉梢上挑,眼底惊讶难掩,朝着宋知蕴竖起大拇指,“涨价的速度真快,厉害!”
半价,多吸引人。
每个展位之间都留有较大空间,这边发生的事情无人察觉,叶鹤归站到了宋知蕴身侧的位置,像一个最忠诚的守护者。
他相信她,从不质疑。
她有自己的计划,他只需要配合。
很快场内的人变得多起来,会场内能听见好几种语言混合交谈的声音,还时不时传来机器的启动声。
果然,很快就有外商被 “半价出售” 的标语吸引,陆续围了过来,但大多只是看看,并未深入询问。
直到一个穿着考究西装,金发蓝眼的中年外国男士走过来,他围着机器转了一圈,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惊讶。
宋知蕴和叶鹤归对视一眼,瞬间达成默契,两人分工合作,一个讲专业知识演示机器,一个负责销售谈判,拿下对方。
叶鹤归见这位外商一直看机器,走过去用流利的外语介绍:“这台机器的纺纱效率比传统机器提高 30%,还能减少棉纱损耗,半自动机器产能高,操作也很简单....”
他的讲解专业严谨,将机器的核心价值阐述得明明白白。
同步,叶鹤归边说边打开机器操作过程,这让眼前外商露出浓厚的兴趣。
外商叫 —— 贝尔纳多?雷内斯,他这次来广交会就是寻找性价比高的纺织机器,半价出售的标语让他非常心动,但他又担心这是华夏低价处理的破烂货,所以走过来看看。
没想到居然是半自动机器,再听完专业讲解,他更是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些。
就在这时,叶鹤归与宋知蕴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只需一个眼神,两人便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两人默默的相互调换位置,宋知蕴自然地向前一步,叶鹤归则默契地向后退了半步,将主位让给她,自己则站在她身侧,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宠溺。
宋知蕴自我介绍:“我叫宋知蕴,请问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外商:“您好宋女士,我叫贝尔纳多?雷内斯。”
“雷内斯先生。”宋知蕴一开口,语气与以往不大相同,音色更富有感染力。
和她以往冷冰冰嗓音不同,如今语气里带着销售引导性的热情,“这台半自动机器的性能非常优秀,能兼容多种规格。”
贝尔纳多?雷内斯挑了挑眉,虽然觉得机器不错,但半价的诱惑似乎还不足以让他下决心采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