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柚正要去拿第三块点心的手微微一顿，她看向容清绝，狐狸眼里带着点惊讶和感激：
“王爷费心了。月妩离开家乡已久，许多事……都快记不清了。”
容清绝微微一笑：
“姑娘客气。只是探望的人回来说，当地提起姑娘小时候，都说姑娘性子活泼，最爱热闹，尤其喜欢听戏看杂耍，对音律一道，却似乎……并不怎么上心。”
他语气平和，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柳言之神色未变，只是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了顿。
江九泠寒潭般的眼眸微微抬起，落在白柚身上，似也在等待她的反应。
白柚迎上容清绝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目光，狐狸眼眨了眨，似乎有些困惑。
“王爷打听这个呀？小时候的事，确实记得不太真了。”
她托着腮，语气带着点追忆：“喜欢看杂耍是真的，多热闹呀。至于弹琴……”
她微微偏头，望向容清绝：
“学东西干嘛一定要让别人知道呢？月妩觉得，本事学会了是自己的，又不是非得摆出来给人看才叫会。”
容清绝丹凤眼微微上挑，唇边笑意不变，声音温润：
“姑娘这话有趣，那为何如今，又愿意展露琴艺了？”
白柚狐狸眼弯起，漾开一点羞涩又甜蜜的笑意。
她微微低下头，脸颊染上浅浅的粉色，声音轻轻的，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憨：
“当然是因为……遇到喜欢的人啦。”
白柚像是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回忆中，并未察觉到三人瞬间的沉默，自顾自地说：
“遇到了觉得特别好，特别好看的人，就会忍不住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展现给他看呀。”
她说着，转过头，目光落在容清绝身上，眼神清澈又坦荡：
“想让他看到，月妩不仅长得好看，还有很多别的优点。想让他觉得……月妩是个特别的人，值得他喜欢。”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大胆，带着少女的天真和炽热。
容清绝迎着她那仿佛能灼伤人的目光，丹凤眼中泛起一丝细微的波澜：
“看来姑娘心中那位，定是位极为出众的人物。”
白柚用力点头，狐狸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喜欢：
“是呀！他特别好！特别好看！也特别厉害！”
她眼神里甚至带着点小骄傲和崇拜，仿佛那个人是世间最了不起的存在。
柳言之看着她那副全心沉浸的模样，露出复杂的笑意，缓缓开口：
“能得姑娘如此倾心，想必那位公子，定是人中龙凤。”
他的声音清朗依旧，却似乎比平时低了些许。
容清绝丹凤眼中的温和笑意不变：
“不知是哪位青年才俊，能得姑娘这般青睐？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了。”
白柚微微嘟起唇，狐狸眼里闪过一丝纠结和犹豫。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紧张和娇憨：
“月妩说了，王爷、探花郎、江先生，你们可千万不能讲出去哦。”
三人皆微微颔首，目光都专注地落在她身上。
白柚深吸一口气，脸颊微微泛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太子殿下。”
话音落下，精舍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柳言之的笑意似乎有些僵硬，他端起茶杯，掩饰般地喝了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棋盘上某处虚无，似乎在消化这个消息。
江九泠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
容清绝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恢复如常：
“姑娘的眼光，确实独特。”
他目光落在白柚脸上，带着探究：
“只是本王听说，太子殿下性情……不甚亲近女子，不知姑娘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白柚眼神黯淡了些许，她微微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委屈：
“是皇上和太后娘娘，让月妩去劝殿下选妃，月妩这才有机会见到殿下。”
她声音更轻了，像是有些难过：
“可是殿下好像……很讨厌月妩。”
她抬起眼，狐狸眼里蒙上一层水汽，小心翼翼地拉起自己宽大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那上面，一圈淡淡的红痕清晰可见。
“前天在东宫，殿下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还弄伤了月妩。”
她那副委屈又隐忍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柳言之眉头微蹙，看向白柚手腕上的红痕，面上掠过一丝不忍。
江九泠也抬起眼，寒潭般的眸光落在那圈红痕上，眼神骤然冰冷。
容清绝笑意淡去，他伸出手，轻轻托起白柚的手腕，仔细看了看那圈伤痕。
他的手指温热，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太子殿下性子刚烈，行事有时难免失了分寸。”
“姑娘受委屈了。”
白柚摇了摇头，放下衣袖，脸上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没有，是月妩太笨，不会说话，惹殿下生气了。”
她抬起头，狐狸眼里重新燃起微弱却执着的光：
“不过没关系，月妩不会放弃的。”
她眼神清澈，天真又倔强：
“殿下总有一天会明白，月妩是真心喜欢他的。也会对月妩好的。”
容清绝看着她眼中那抹不灭的光亮，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收回手，端起茶杯，声音平静无波，带着长辈的温和劝诫：：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性情……确与常人不同。姑娘一片赤诚，固然可贵，但……也需懂得保护自己。莫要让一片真心，反成了伤己的利刃。”
柳言之也温声开口：
“王爷说得是。月妩姑娘，感情之事，强求不得，也需讲究方式方法。若太子殿下确实无意，姑娘也莫要太过执着，以免……受到更多伤害。”
江九泠依旧沉默着。
白柚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重新绽开娇憨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委屈和难过都已烟消云散：
“月妩知道了，谢谢王爷，谢谢探花郎。月妩会小心的。”
她说着，又拿起一块点心，小口吃了起来，似乎真的将那些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只是她眼底那抹倔强的光芒，并未熄灭。
容清绝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又固执己得的模样，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思量。
光团悄悄问：【柚柚，你干嘛突然告诉他们你喜欢太子？还说得这么情真意切？】
白柚咽下口中的点心，心中轻笑：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把喜欢太子这件事，明明白白地摆在他们面前。这样，无论我以后做什么，接近谁，都可以用这个理由来解释——我只是为了引起太子的注意，或者是为了报复太子。】
【而且，】她狐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你看他们的反应，多有意思。】
容清绝直起身，目光转向柳言之和江九泠，语气依旧温润得体：
“柳探花，江先生，府中藏书阁新收了几卷前朝乐谱孤本，二位若有兴趣，不妨随容伯前去一观。”
这便是委婉的逐客令了。
柳言之何等通透，立刻起身，脸上是无可挑剔的从容笑意：
“王爷美意，在下却之不恭。正巧前日读史书，有一处音律相关记载存疑，或可借孤本一解。”
他转向白柚：“月妩姑娘，在下先行一步。”
江九泠也缓缓站起，眸光在白柚脸上停留一瞬，那目光复杂难辨，似有未尽之言，最终也只是微微颔首：
“姑娘，告辞。”
两人随着容伯悄然退出了听雪精舍。
精舍内只剩下容清绝与白柚二人。
容清绝为白柚手边的空杯续上清茶，露出腕间一截冷白的肤色。
“人都走了，姑娘可以自在些。”他声音温和，将茶壶轻轻放下。
白柚捧着温热的茶杯，抬起脸看他。
“王爷特意支开探花郎和江先生，是有话要单独对月妩说吗？”
她问得直接，声音娇软，像只是单纯的好奇。
容清绝微微一笑，并未否认。
他姿态放松，目光却始终落在白柚脸上。
“姑娘方才说，心悦太子殿下。”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性情……却也孤高难测。”
“世间男子，并非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姑娘品貌才情皆是上上之选，何必将目光局限一处，徒增烦恼？”
白柚抬起头，狐狸眼睁大了些，似乎有些困惑：“王爷的意思是……”
容清并不言语，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耐心等待她自己领会。
白柚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恍然又带着点新奇的笑意。
她微微倾身，凑近了些：
“王爷……这是在拉拢月妩吗？”
容清绝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他才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回白柚脸上，唇边的笑意深了些许，坦然承认：
“如果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