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欣赏之色不加掩饰：
“姑娘今日这身打扮，倒是与这听雪精舍相得益彰。”
白柚对他回以一笑，狐狸眼弯弯：
“探花郎过奖了，月妩见过探花郎，见过江先生。”
她的目光转向依旧端坐棋枰旁的江九泠。
江九泠这才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很快移开，只微微颔首，声音清冽：
“姑娘。”
态度疏离依旧，只是那修长如玉的手指，几不可见地收紧了些许。
白柚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她好奇地望向棋枰：
“王爷和江先生在下棋吗？”
容清绝含笑走到棋枰旁，示意白柚上前观看：
“不过是闲来手谈一局。江先生棋艺高妙，本王受益匪浅。”
白柚在棋枰旁的空位坐下，双手托腮，认真地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容清绝在她身侧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既显亲近，又守礼数。
他身上那股雪后松柏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
“月妩姑娘也懂棋？”柳言之也在白柚另一侧坐下，带来一丝清雅的墨香。
白柚眼睛盯着棋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算不上懂。小时候跟家里的老管家学过一点皮毛，只能勉强看出胜负。”
她说着，轻轻点了点棋盘一角：“这里，江先生好像要赢了。”
她点的位置，正是江九泠暗中布下的一个杀招所在。
江九泠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寒潭般的眸光落在白柚专注的侧脸上。
容清绝丹凤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欣赏：
“姑娘眼力不错。此处确实是江先生的妙手。”
江九泠垂下眼帘，声音清冷无波：
“雕虫小技，王爷过誉了。”
他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势瞬间明朗，白子确实占据了上风。
容清绝看向白柚：
“既然姑娘看出来了，不若替本王执几手，如何？”
白柚有些迟疑地看向棋盘，又看看容清绝温和鼓励的眼神，再看看对面江九泠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的眼眸。
她像是被激起了好胜心，用力点了点头：
“那……月妩就试试。不过下得不好，王爷和江先生可别笑话月妩。”
她说着，竟真的伸手，从容清绝手边的棋罐中拈起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
她的手指指尖莹润，拈着那枚温润的白子，竟比玉子更显柔美。
她专注地盯着棋盘，小巧的鼻尖微微皱着，似乎在认真思考。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棋子偶尔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柳言之安静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眼中带着笑意。
江九泠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她拈着棋子的手和那专注的神情吸引。
容清绝则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目光落在白柚身上，丹凤眼中含着温润的笑意，仿佛真的只是在欣赏一局棋。
白柚起初落子还有些犹豫，但随着棋盘上局势的变化，她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她的棋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灵动，跳脱，甚至带着点不按常理出牌的野性。
江九泠起初还能从容应对，但随着棋局深入，他清冷的眉宇渐渐蹙起，落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紧紧盯着棋枰，又时不时抬起，看向对面那张专注而灵动的娇颜。
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展颜轻笑，狐狸眼里闪烁着狡黠又专注的光芒。
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和自信的神采。
江九泠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以及一种被挑战的悸动。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清冷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红晕，眉间的朱砂痣也仿佛更艳了几分。
棋局进入中盘，白柚一手看似随意的“刺”，让江九泠执棋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
他清冷的眼眸抬眼看向白柚。
少女正托着腮，狐狸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唇边噙着娇憨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仿佛在说“看，我下这里”。
柳言之也微微前倾身体，看着那手棋，清俊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容清绝则含笑不语，目光在棋盘和两人之间流转。
江九泠沉默良久，终于落下一子，稳妥地应对。
白柚却像是早料到他会如此应对，几乎想都没想，紧接着就在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碰”了一下。
这手棋更加跳脱，甚至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连柳言之都忍不住轻声“咦”了一下。
江九泠清冷的眉宇蹙得更紧，他再次陷入长考。
这一次，他思考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他的目光在棋盘上反复逡巡，试图找到她这手棋背后的真正意图，或者，她是否真的只是在胡闹。
江九泠终于再次落子，依旧是稳妥的应对。
白柚却立刻又在一处意想不到的地方“断”了一手。
这三手棋，连贯起来，像是一套组合拳，看似毫无章法，实则隐隐构成了一个极其刁钻、甚至有些诡谲的包围圈。
江九泠素来清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清晰的情绪波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计算，正在被这完全不按棋理出牌的棋风搅乱。
更让他心绪难平的是，她这三手棋里透出的那种肆无忌惮的、仿佛要将一切规则都踩在脚下的野性和灵性。
与他自幼习得的、严谨规矩的棋路截然不同。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白柚。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只是审视棋局，而是带着一种灼热的探究，紧紧锁住她。
白柚正咬着下唇，专注地盯着棋盘，似乎也在等待他的应对，显然也沉浸在这场对弈中。
那般认真，那般鲜活。
江九泠的心跳，再一次失序。
他甚至忘记了落子。
白柚见他迟迟不动，忍不住抬起眼，狐狸眼里带着点疑惑和催促：
“江先生？”
江九泠从失神中惊醒。
他猛地收回目光，低下头，看向棋盘。
良久，他才落下一子，试图破局。
白柚却像是早有准备，立刻在另一个位置“长”了一手，将江九泠逼入了更加窘迫的境地。
棋局至此，胜负已分。
江九泠默默放下手中棋子，望向白柚，声音清冽：
“姑娘棋艺……在下甘拜下风。”
他承认得干脆。
白柚立刻漾开灿烂的笑容，她开心地拍了拍手：
“真的吗？月妩赢了江先生？”
她脸上那副毫无城府的、纯粹因为胜利而欢喜的模样，与刚才对弈时那灵动机敏、步步为营的样子判若两人。
江九泠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头那点因输棋而生的挫败感，竟奇异地消散了。
“是姑娘赢了。”他重复道，语气比之前柔和了些许。
柳言之抚掌赞叹：“月妩姑娘棋风灵动奇诡，不拘一格，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容清绝也含笑点头：“确是精彩。江先生棋艺精湛，月妩姑娘则胜在出其不意，两者风格迥异，却都令人叹服。”
白柚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王爷和探花郎太夸奖月妩了。月妩就是瞎下的，运气好罢了。”
她说着，又看向江九泠，狐狸眼里带着好奇：
“不过，江先生刚才……是不是分心了呀？好像有几手，想得特别久。”
她问得直接，带着点天真的探究。
江九泠被她问得身体微微一僵。
他确实分心了。
分心的原因，此刻正坐在他对面，用那双清澈又勾人的狐狸眼望着他。
他移开目光，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无波：
“姑娘棋路新奇，在下需得多思量。”
白柚“哦”了一声，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没再追问。
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枰上，开始一颗颗收拾棋子，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孩子气的认真。
容清绝看着她收拾棋盘的模样，唇角笑意加深。
他示意侍立一旁的容伯。
容伯会意，无声地退下，不多时，便带着几名侍女，送上了精致的茶点和清茶。
“对弈辛苦，姑娘尝尝府上的茶点。”容清绝温声道。
白柚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棋子，拈起一块糕点，小口咬了一下。
她眯起眼，满足地喟叹：“好吃！”
她吃得专心，腮帮子微微鼓起。
柳言之也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地品了一口，赞道：“王爷府上的茶，果然清雅。”
江九泠则只是静静地看着白柚吃点心，自己并未动手。
容清绝静静看着她，仿佛只是欣赏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待白柚吃完第二块点心，他才缓缓开口，语气随意，像是在闲话家常：
“说起来，前些日子本王派人去姑娘老家探望，想着姑娘如今身在京城，或许会想念故土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