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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在怒海方舟那艏生化试验船上。

“损失了七个‘收割者’?就为了对付一群地面上的老鼠?!”

莱恩·索恩的声音在“怒海方舟”顶层指挥舱内回荡,冰冷中压抑着怒火。全息屏幕上,霍云峰团队在河谷击杀他杰作的画面被反复播放,那些人类活了下来——这在他看来,是比损失七个改造体更大的羞辱。

梵·海默伯格站在他身侧,眼中却闪着截然不同的光芒:“索恩先生,请换个角度思考!这次遭遇战的数据太宝贵了!‘收割者’在实际对抗中暴露的弱点、对方的战术反应、甚至他们能在如此打击后迅速重组的能力……这都是实验室里永远无法模拟的‘真实战场数据’!”

她调出一组神经信号图谱,手指因兴奋而颤抖:“您看,阵亡的‘收割者’在死亡前0.3秒,芯片记录到一次前所未有的神经脉冲峰值——是愤怒!是源自病毒本能深处、却被芯片压抑着的、针对‘未能完成任务’的愤怒!这说明什么?说明病毒正在进化出更复杂的情感模拟能力!如果我们能引导这种进化……”

索恩转过身,冰蓝色的瞳孔锁定她:“所以你的建议是?”

“加速‘普罗米修斯’的研发!”梵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们要制造更强的、能真正‘愤怒’、‘仇恨’,并利用这些情绪提升战斗效能的兵器!为此,我们需要更多高质量的‘素材’,以及……更大胆的实验参数!”

她调出另一份文件:“拉脱维亚地下堡垒发来报告,他们在北部山区新发现三个小型幸存者聚居点,总人数约两百。我已经命令‘猎犬’小队前往‘收割’。同时我建议将实验体‘记忆留存度’参数从目前的15%上调至40%——让它们保留更多作为人类时的痛苦记忆,将这些记忆转化为战斗时的‘仇恨燃料’!”

索恩沉默片刻,他知道这很危险——过多的记忆残留可能导致芯片控制失效。但这次失败像一根刺,而董事会对“普罗米修斯”项目进展的耐心正在减少。

“批准。”他终于开口,“但必须确保双重保险,所有新批次改造体,除神经芯片外,加装皮下微型炸弹,遥控频率只有你我掌握。”

梵的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笑:“当然!科学需要大胆,但不需要愚蠢。”

拉脱维亚,地下堡垒“深巢”。

这里是比“怒海方舟”更庞大、更深邃的人间地狱。整座山体被掏空,十三层结构深入地下三百米,每一层都回荡着非人的哀嚎与金属的碰撞声。

在第七层的“记忆灌注实验室”里,埃里克——那个曾在黑森林营地守护妻儿的男人(从怒海方舟上转移而来)——被固定在冰冷的金属椅上。

他的改造已进行到第三阶段:青灰色的皮肤下,碳纤维-金属复合骨骼已经成型,肌肉密度达到了普通人类的2.8倍。但他还没有被完全“格式化”——梵的新指令下达后,技术员故意保留了他大脑中关于妻子安娜和儿子利奥的核心记忆区。

“记忆刺激开始。”技术员按下按钮。

埃里克眼前的屏幕突然亮起——那是从他自己的记忆中提取、重建的全息影像:

安娜被神经探针刺入颈后,在极致痛苦中痉挛,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被戴上金属头冠的利奥。她的嘴唇翕动,无声地喊着:“活下去……”

利奥小小的身体在手术椅上抽搐,芯片探针刺入他稚嫩的头皮,透明的药剂注入他的血管,孩子昏迷前最后一滴眼泪滑落。

“不……不不不……”埃里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青灰色的皮肤下血管暴起,暗红色的瞳孔剧烈收缩,芯片在压制他的动作,却故意放大了他的情绪感知。

“痛苦指数97%,仇恨指向性明确,记忆固着成功。”技术员冷静地记录,“准备注入‘普罗米修斯5.0’原型病毒,同步率调整至40%。”

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注入埃里克的颈动脉。

那一瞬间,他感到两股力量在体内撕扯:一边是病毒带来的、要将一切活物撕碎的原始兽欲;另一边是记忆中妻儿受苦的画面所激起的、想要摧毁这地狱本身的、属于人类的愤怒。

两股情绪并没有相互抵消——它们在芯片的刻意引导下,开始融合。

与此同时,“怒海方舟”上的实验也在同步进行。

货轮的“血肉工坊”里,梵·海默伯格亲自监督着另一组实验。她选择了一对姐妹——玛丽亚和索菲亚,她们在抓捕时曾拼命保护对方。梵保留了她们关于彼此的记忆,然后当着一方的面,开始对另一方进行“极限骨骼强化手术”。

“观察记忆刺激下的病毒突变率。”梵对着记录仪说道,眼睛紧盯着生物监控屏幕。

玛丽亚看着妹妹的骨骼被活生生拆开、注入金属复合材料,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而在她体内,“普罗米修斯5.0”病毒正在疯狂复制,并开始出现预料之外的基因序列重组。

同样的场景在两地同时上演。一百三十七名新“素材”被注入了新病毒,灌输了被刻意保留下来的、最痛苦的记忆。技术员们记录着数据,庆祝着“情绪催化效能提升28%”的“突破”,却没有人注意到监控屏幕边缘,那些代表病毒稳定性的曲线,正在悄然变得混乱。

第七十二小时。

拉脱维亚“深巢”地下堡垒,b-7实验区。

编号E-44的改造体——曾经是个木匠,名叫雅各布——突然在束缚椅上剧烈挣扎。他的记忆里是被迫看着自己女儿被改造成“幼体观察样本”的画面。

“情绪波动超标,芯片压制力提升至85%。”技术员调整参数。

但这一次,提升压制力没有用。雅各布暗红色的瞳孔深处,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银白色光泽。

监控屏幕显示,他体内的病毒基因组正在发生级联突变——那些被设计用来增强攻击性的基因片段,开始反向侵蚀控制芯片的神经接口。

“警告:病毒反噬芯片控制系统,E-44体内芯片信号正在衰减。”

“启动电击抑制,准备镇静剂注射。”

两名穿着防护服的技术员上前,就在针头即将刺入雅各布颈部的瞬间——

他的右臂,那只已经完成改造、肌肉膨胀到近乎畸形的手臂,猛地挣断了三根高强度合金束缚带!

“咔嚓!”

骨头断裂般的声音,其实是束缚带崩断的声响。雅各布的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直接插穿了第一名技术员的胸部防护板——那本应能抵挡步枪子弹的复合材料,在他的指尖下像纸一样被撕裂。

“噗嗤!”

手指从技术员背后穿出,鲜血喷溅在实验室的白色墙壁上。

第二名技术员转身想跑,雅各布的左臂也挣断了束缚,他抓起旁边手术台上的一把骨锯——那是用来切割实验体骨骼的工具——反手一掷。

骨锯旋转着飞出,锯刃嵌入技术员的颈椎,几乎将他斩首。

警报凄厉地响起:“b-7区发生突破事件!重复,b-7区——”

话音未落,雅各布已经扯断了身上所有束缚。他站立起来,身高达到两米二,青灰色的皮肤下,新生的肌肉组织如蟒蛇般蠕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又抬头看向观察窗后的其他技术员。

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含混但依稀可辨的词:

“……疼…………女儿…………疼…………”

然后他走向实验室的武器储存柜——那里存放着用于测试改造体武器使用能力的枪械。密码锁被他用蛮力直接扯掉,柜门洞开。

他拿起一把hK-417战斗步枪,动作生疏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熟练——那是芯片残留的武器使用记忆,和他自己作为木匠时使用工具的本能,在病毒催化下融合成的新能力。

他转身,枪口对准观察窗。

“砰砰砰砰——!”

7.62mm子弹击穿了强化玻璃,观察窗后的三名研究员倒在了血泊中。

而这,只是开始。

“深巢”堡垒的失控像瘟疫般蔓延。

E-44(雅各布)的突变并非孤例,几乎在同一时间,其他六个实验区的改造体也开始出现类似症状:

· c-3区,一个曾目睹妻子被改造成“神经信号源”的男人,徒手撕开了自己的胸腔,将控制芯片硬生生扯了出来——芯片脱离的瞬间,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银白色。

· d-9区,一对兄弟改造体同时暴走,他们不仅杀死了技术员,还学会了合作——一人撞开安全门,另一人用缴获的机枪扫射走廊。

· 最可怕的是F-1区的“幼体实验区”:七个被改造的孩子,他们的芯片最早失效。这些孩子没有去拿武器,而是用娇小的身体钻进了通风管道,开始在整个堡垒内部制造混乱——关闭电源、打开关押其他实验体的牢门、破坏消防系统。

“怒海方舟”上,情况同样急转直下。

玛丽亚在妹妹被“处理”后彻底暴走。她体内的病毒突变方向更诡异——她的唾液居然有强酸性,她用这种能力融穿了“血肉工坊”的三道安全门锁。

更糟的是,她似乎保留着较高的人类智能。她没有盲目冲杀,而是直奔货轮的动力舱——她记得那里有大型反应堆,她要让整艘船陪葬。

“所有人员注意!货轮进入四级生物灾害状态!重复,四级生物灾害!”广播里传来惊慌的喊声。

梵·海默伯格在中央实验室看着监控屏幕,脸上第一次失去了那种科学狂人的从容。

她看到的不只是改造体暴走,更看到监控数据里,那些病毒的基因序列正在疯狂重组,产生出数据库里从未记录过的新性状:

· 有的改造体皮肤开始角质化,形成堪比复合装甲的鳞片;

· 有的新陈代谢速率暴增,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 最可怕的是,几乎所有突变体都表现出一种诡异的信息素交流能力——它们似乎能感知彼此的位置和状态,并进行简单的战术配合。

“这不可能……病毒没有群体智慧的设计……”梵喃喃自语,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试图找出原因。

然后她看到了——在基因序列分析的深层数据里,有一段被忽略的编码。那是“普罗米修斯”原始病毒自带的、被认为已失活的基因片段。

这些片段本该是无意义的进化残留,但现在,在极端情绪刺激和记忆残留的催化下,它们苏醒了。

这种基因的生存策略是:感染宿主后,改造宿主,并让宿主保留一定智能以更好地传播自身。

“所以它们不是在失控……”梵的声音开始发抖,“它们是在……进化成一个新的……物种?”

拉脱维亚“深巢”,主控中心。

堡垒指挥官哈里斯上校看着监控屏幕上一片片的红光——代表失控区域(90%的区域失控,连权贵生活的地方也沦陷)——终于做出了决定。

“启动‘熔炉协议’。”他的声音干涩,“地下堡垒所有人员撤离至地表,然后……启动自毁程序。”

“但是上校,还有至少两百名工作人员被困在下面!而且那些突变体如果跑到地表——”

“执行命令!”哈里斯吼道,“你觉得我们能控制住那些东西吗?它们已经杀了b-7区所有人,正在向武器库移动!一旦它们拿到重武器……”

话音未落,主控中心厚重的合金大门传来撞击声。

“砰!砰砰!”

每一声撞击,门上就出现一个凹陷。那门能抵挡火箭弹直射,但此刻却在变形。

“它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一名技术员尖叫。

哈里斯看向通风管道监控——画面里,几个身材娇小的身影正在管道里爬行垫,是那些孩子改造体,他们不仅破坏了系统,还在为其他突变体引路。

“来不及撤离了……”哈里斯深吸一口气,走向自毁控制台,那是一个红色罩子盖住的按钮,需要双重密钥——他一把,副官一把。

副官已经倒在角落里,喉咙被通风管道里钻出的一个孩子咬穿。

哈里斯独自输入自己的密码,然后砸碎了罩子,手指按向那个红色按钮——

“咔嚓!”

主控中心的门终于被撞开了。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埃里克。

他的改造已经完成,但和其他突变体不同——他眼中的银白色光泽时隐时现,表情在极致的愤怒和茫然的痛苦间切换。他手里没有枪,只有一把从实验室拆下来的金属椅腿,上面沾满了血和脑浆。

他看到了哈里斯,看到了那个红色按钮。

芯片的残余指令在呐喊:阻止他!保护设施!

但记忆深处的声音更大:毁了这一切!毁了这地狱!

两种意志在他脑中交战,让他动作停滞了一瞬。

哈里斯抓住了这一瞬,手指重重按下。

“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十分钟。重复,十分钟后,堡垒反应堆将过载爆炸。所有人员请立即撤离。”

冰冷的电子音回荡在整个堡垒。

哈里斯笑了,那是一种解脱的、疯狂的笑:“一起死吧,怪物。”

埃里克看着他,暗红与银白交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他嘴唇翕动,发出破碎的音节:

“……安娜……利奥……在哪里……”

哈里斯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大声:“那个女的?昨天就榨干了,丢进分解池了。那个小孩?芯片植入时出了点意外,脑死亡了,不过身体还能用,送到‘幼体兵器项目’当素材了——”

他的话没说完。

埃里克的金属椅腿,从他的嘴巴插进去,从后脑穿出。

但死亡已经不重要了,倒计时在继续。

九分五十秒。

埃里克转身,看向主控中心外。走廊里,其他突变体正在杀戮、破坏,但它们也开始躁动——某种本能告诉它们,巨大的危险即将来临。

埃里克走向走廊。他的脚步有些蹒跚,记忆和本能在他脑中交战:

我是埃里克,我要找安娜和利奥……

不,我是怪物,我要撕碎所有活物……

他们死了……被这些人杀死了……

那就杀光……杀光一切……

他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从角落里爬出来,举着手哀求:“别杀我……我只是……执行命令……”

埃里克看着他,脑中闪过梵·海默伯格的脸,闪过那些在实验室里冷静记录数据的技术员的脸。

他伸出手,捏碎了研究员的头骨。

八分三十秒。

突变体们开始向地表涌去。它们的本能告诉它们要逃离,但堡垒的出口大多已被封锁。一些突变体开始用蛮力撞击封闭门,另一些则开始自相残杀——无处宣泄的破坏欲转向了身边最近的活物,哪怕那也是突变体。

埃里克没有加入混战,他凭着某种直觉——也许是残留的人类方向感,也许是病毒赋予的环境感知能力——找到了一条向上的货运通道,通道尽头的电梯井已经被破坏,但钢缆还在。

他用那双能撕裂钢板的手,抓住钢缆,开始向上攀爬。

七分十五秒。

他爬到了中间层,从一个检修口钻出。这一层是生活区,曾经是技术人员休息的地方。现在这里一片狼藉,尸体横陈,血迹溅满了墙壁。

在一个小房间里,埃里克看到了让他僵住的东西:

墙上的照片,那是一家三口的合影——不是他的家人,是另一个研究员家庭的。父亲、母亲、和一个小男孩,笑得很开心。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安娜抱着利奥,在阳光下的草地上……

利奥第一次学会走路,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

黑森林营地的篝火旁,安娜哼着歌哄利奥睡觉……

然后是实验室的画面:

安娜在神经探针下痉挛……

利奥被戴上金属头冠……

他自己的身体被切割、改造……

“啊……啊啊啊——!!!”

埃里克抱住头,发出凄厉的咆哮。那不是野兽的吼叫,那是人类痛苦到极致时才会发出的声音。青灰色的皮肤下,肌肉剧烈抽搐,暗红色的眼睛完全变成了银白色。

在这一刻,病毒完成了最后的突变——不是吞噬人性,而是将人性中的痛苦无限放大,转化为纯粹的毁灭意志。

他不再是埃里克,也不再是完全受本能驱使的怪物。

他是痛苦的实体,是复仇的化身。

五分四十秒。

他继续向上,摧毁了沿途的一切。遇到封闭门,就用蛮力撞开;遇到自动防御机枪,就硬扛着子弹冲过去撕碎;遇到幸存的堡垒守卫,就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死。只是为了施加痛苦。

他要让这些人感受到,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他和他家人所感受过的痛苦。

三分十秒。

他抵达了最上层,地表出口就在眼前。钢铁门已经被锁死了,自毁程序启动后自动封闭。

埃里克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前冲,用肩膀撞向大门。

“咚!”

门微微变形。

“咚!咚!咚!”

每一声撞击都像敲响丧钟,金属在他的撞击下开始龟裂。

一分五十秒。

门终于被撞开了。

寒冷的空气涌入,外面是拉脱维亚冬夜的山林,月光惨白,积雪覆盖着针叶林。

埃里克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滚下山坡。

十秒。

五秒。

一秒。

零。

地下,堡垒核心的反应堆过载临界点被突破。

先是寂静。

然后,大地开始隆起。

以堡垒为中心,方圆五百米的地面像被巨人的拳头从下方击中,猛地向上拱起,然后坍塌。

冲击波向四周扩散,树木被连根拔起,岩石被抛向空中。紧接着,一道炽白的火柱从坍塌中心喷涌而出,直冲百米高空,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爆炸的轰鸣迟了半秒才传来,那是足以震破耳膜的巨响。

埃里克被冲击波掀飞,撞断了两棵树才落地,他爬起来,回头看去。

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直径两百米的巨大焦坑,坑底是熔融的岩石和金属残骸。高温点燃了周围的森林,大火开始蔓延。

没有任何东西从那里出来,没有幸存者,没有突变体。

“深巢”地下堡垒,连同里面所有的罪恶与痛苦,化为了灰烬。

埃里克站在燃烧的森林边缘,银白色的眼睛映照着火光。

他体内,芯片早已完全失效,但病毒并没有将他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相反,那些被刻意保留的痛苦记忆,与病毒融合后,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 他拥有人类的记忆和情绪,但那些情绪被放大了十倍、百倍——尤其是痛苦和愤怒。

· 他拥有病毒的嗜血本能和强化肉体,但这些本能现在服务于他的情绪。他想杀戮时,就能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他想隐藏时,又能像幽灵一样安静。

最重要的是,他保留了相当程度的智能和学习能力。他知道如何使用武器,如何追踪猎物,如何判断危险。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曾拥抱妻儿、如今却能撕裂钢铁的手。

记忆碎片在脑中闪回,没有时间顺序,只有情绪的色彩:温暖的金色(家庭的回忆)、刺眼的白色(实验室的无影灯)、深不见底的黑(安娜最后的眼神)、和铺天盖地的红(鲜血与火焰)。

“安……娜……”他试图说话,但声带已经被改造,发出的只有嘶哑的气音。

他跪倒在地,银白色的眼睛盯着燃烧的焦坑。那里埋葬了他的一部分——那个曾相信人性、曾努力保护家人的埃里克。

但另一部分活了下来。

他站起来,转身,走向森林深处。

他的步伐从一开始的蹒跚,逐渐变得稳定,最后变成一种沉默而坚定的行走。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每个脚印的边缘,都有细微的冰晶在形成——他体内的新陈代谢正在改变周围环境的温度。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本能驱使他远离人类。

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种更深刻的认知:他既不是人类,也不是纯粹的怪物。他是两个世界碰撞后产生的错误,是痛苦铸就的兵器,是游荡在世间的、活着的坟墓。

接下来的几天,他漫无目的地在拉脱维亚的荒原和山林间游荡。

· 第一天,他遇到了一群感染者。那些曾经让人类恐惧的行尸走肉,在他面前脆弱得像玩具。他没有用任何技巧,只是用双手,一个接一个地撕碎了它们,只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让他烦躁。杀光之后,他站在尸堆中间,银白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满足,只有更深的空洞。

·第三天,他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狩猎小屋。里面有一面破碎的镜子。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青灰色的皮肤,银白色的眼睛,脸上和身上布满手术疤痕和改造痕迹。他盯着那张脸看了很久,然后一拳打碎了镜子。碎片割伤了他的手,伤口在几秒钟内愈合。

第五天,他在雪地里发现了一只冻伤的狼。那狼对他龇牙,但不敢靠近。埃里克看着它,突然想起了利奥——儿子小时候总喜欢看动物纪录片,尤其喜欢狼。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块之前杀死的鹿肉,扔了过去。

狼犹豫了很久,最终叼起肉跑了。

埃里克看着它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那一刻,他眼中的银白色暗淡了一些,闪过了一丝类似“温柔”的情绪。

但很快,那情绪被痛苦淹没——他想起了利奥,想起了儿子再也不可能看任何纪录片了。第七天,他遇到了人类。

是一小队幸存者,大约七八个人,开着两辆改装过的越野车,他们在搜寻物资,显然没料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会遇到“东西”。

埃里克本来隐藏在树后,不打算现身。但其中一个人下了车,走到不远处的溪边取水——那是个年轻女人,扎着马尾,动作让埃里克瞬间恍惚:太像安娜了。

只是一瞬间的恍惚。

但他散发出的气息——那是混合着血腥、痛苦和顶级掠食者威压的气息——被小队里的一个老兵察觉到了。

“有东西!准备战斗!”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埃里克藏身的树干上。

那一刻,埃里克脑中的某个开关被触发了。

枪声……实验室里的枪声……技术员被雅各布杀死时的枪声……

人类……总是开枪……总是伤害……

银白色的光芒在他眼中爆闪。

他从树后走出,没有奔跑,只是大步走向那支小队。子弹打在他身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有的被角质化的皮肤弹开,有的嵌入肌肉,但很快就被新生的组织挤出来。

他没有痛叫,甚至没有加速,只是走着,像一尊活动的复仇雕像。

小队成员开始恐慌,有人扔出手雷,爆炸在他脚边发生,气浪掀翻了一辆车,但埃里克只是晃了晃,继续前进。

他走到第一个开枪的人面前——那个老兵。老兵举着步枪,手在发抖。

埃里克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拿过了那把步枪。

他的手指抚过枪身,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熟练。然后他调转枪口,对准了老兵。

老兵闭上眼睛等死。

但枪没有响。

埃里克盯着枪,又盯着老兵,银白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他似乎在挣扎:一部分想扣下扳机,另一部分在抗拒——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出于一种更深的、连他自己都不理解的原则。

最终,他把枪扔在雪地里,转身走了。

杀死这些人太容易了,无法缓解他万分之一的痛苦,他要找的……是真正该负责的人。

那个叫梵·海默伯格的女人。

那个叫莱恩·索恩的男人。

还有那个叫“怒海方舟”的地方。

这个念头像种子一样,在他混乱的意识中扎根。它给了他一个目标,一种比漫无目的游荡更有意义的生存方式。

他开始有意识地寻找线索。在摧毁了一个小型掠夺者营地后(那些人先攻击了他),他找到了一些地图和日志。从那些破碎的信息中,他拼凑出了一些情报:

· “怒海方舟”是一艘船,在波罗的海活动。

· 它经常在拉脱维亚海岸的几个隐蔽地点停靠补给。

· 最近一次目击报告是在西南部的文茨皮尔斯港附近。

文茨皮尔斯。

埃里克看着地图上那个靠海的小点,银白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明确的目的性。

他开始向西南方向移动,不再漫无目的游荡,坚定地前行。

白天,他隐藏在森林和废墟中;夜晚,他沿着公路和铁路线快速移动。他的身体不需要太多睡眠,新陈代谢的剧烈让他几乎不知疲倦。

沿途,他继续杀戮——感染者、掠夺者、。但他开始有选择地杀:只杀那些攻击他、或者他判断为“罪恶”的人。他开始学会控制那股毁灭的冲动,将它导向特定的目标。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在进化。

他的皮肤角质层越来越厚,现在连步枪子弹都很难穿透。

他的嗅觉和听觉变得极其敏锐,能在一公里外分辨出人类的气味和心跳。

他甚至开始发展出某种信息素感知能力——能“闻”到其他人的情绪:恐惧、贪婪、残忍……这些负面情绪对他来说就像黑夜中的灯塔。

第十三天夜晚,他站在一座能俯瞰文茨皮尔斯港的山丘上。

港口大部分区域一片漆黑,但在北侧的一个封闭码头,有灯光。

还有船只的轮廓——一艘巨大的货轮,停在码头旁。即使隔着这么远,埃里克也能感觉到那里散发出的气息:消毒水、鲜血、痛苦,以及……一种熟悉的、让他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憎恨的“味道”。

那是“普罗米修斯”病毒的味道,是他的“同类”被制造出来的地方。

也是他的痛苦开始的地方。

埃里克站在山丘上,月光照在他青灰色的身躯上,积雪在他脚下融化。银白色的眼睛盯着那艘船,一眨不眨。

风吹过,带来海水的咸腥和港口远处的隐约人声。

他没有动,只是站着,像一尊用痛苦雕刻而成的、等待时机的复仇之神。

记忆在他脑中翻腾:安娜的微笑,利奥的小手,实验室的白光,梵·海默伯格狂热的脸,还有那句“一起死吧,怪物”。

现在,轮到他们了。

他会找到那艘船,找到那些人,找到那个地狱。

然后,他会亲手把它变成真正的熔炉——不是为了毁灭自己,而是为了将制造痛苦的人,拖入他们亲手创造的痛苦深渊。

埃里克深吸一口气——那已经不是为了呼吸,而是某种仪式性的动作。

然后他转身,消失在山林的黑影中。

在拉脱维亚冬夜的寒风中,一个新的传说开始流传:一个银眼的恶魔,在荒野中游荡,猎杀恶人,摧毁营地,向着海岸而去。

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从哪里来,要做什么。

只有埃里克自己知道。

他不是恶魔。

他只是一座会行走的、装满痛苦的坟墓。

而现在,这座坟墓要去寻找它的掘墓人了。

而在遥远的波罗的海上,“怒海方舟”对拉脱维亚地下堡垒的毁灭还一无所知。

梵·海默伯格刚刚控制住了货轮上的突变体暴乱——以牺牲六十名船员和炸毁两个实验舱为代价。她正兴奋地研究着从突变体身上提取的新病毒样本。

莱恩·索恩则在计划着抓捕更多的人来试验。

他们都不知道,一场由他们亲手创造的、比任何敌人都更了解他们的复仇,已经睁开了银白色的眼睛,锁定了他们的坐标。

人在做,天在看。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时候,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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