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气质独特,尤其是吴刚那一头显眼的雪白银发,以及身后跟着的几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彪形大汉,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他们并未察觉,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相貌颇为“奇特”的孩童,不知何时跟上了他们。这孩子身材瘦小,皮肤黝黑,浓眉掀鼻,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灵动,闪烁着远超年龄的聪慧与……一丝顽劣。他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一边打量着吴刚等人,一边摇头晃脑,口中还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恰好能飘到吴刚耳中。
“奇哉,怪也!观此人年岁似未及不惑,何以华发早生,如皑皑白雪?莫非是未老先衰之兆?还是忧思过度,伤了心神?嗯……看其步履沉稳,目光清亮,又不似病弱之辈,怪,真怪!”
吴刚开始并未在意,只当是孩童好奇。但那孩子似乎来了兴致,评头论足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开始扩展到甘宁、典韦等人。
“左边那个黑脸的,凶神恶煞,好似庙里的金刚,力气定然不小,就是不知脑子和力气比哪个更大?”
“右边那个眼神飘忽的,走路带风,有水贼的痞气,滑不溜秋,不是易与之辈。”
“还有那个,目光闪烁,气息不稳,怕是新降之人,心中尚有忐忑……”
“这主仆一行人,煞气隐隐,绝非寻常商旅,倒像是……刚从哪里厮杀场下来的?”
这孩童言语刁钻,虽不乏真知灼见,但那种老气横秋、肆无忌惮的点评方式,着实让人不快。尤其是典韦,听得眉头直拧,铜铃般的眼睛瞪向那孩童,若非对方是个半大孩子,他早就发作了。
吴刚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那兀自指手画脚的小家伙,眉头微蹙。他虽不至于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但被如此当街品头论足,心中也难免有些愠意。
“那小屁孩儿,在此聒噪什么?你家大人没教过你礼数吗?”
吴刚语气中带着一丝威严。
那孩童见吴刚回头,非但不惧,反而双手叉腰,扬起那张实在算不上好看的小脸,振振有词:
“哼!路见不平尚可评说,尔等形貌特异,招摇过市,还不许人议论了?你这白头翁,好没道理!”
“白头翁?”
吴刚气结,自己这头白发虽是事实,但被一个黄口小儿如此称呼,实在有些尴尬和窝火。他冷哼一声,
“小小年纪,口无遮拦,真是欠管教!”
说着,下意识地伸出手,在那孩童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给了一个“螺丝”,
“给你一个大螺丝,让你长长记性,懂得什么叫尊卑上下!”
吴刚这下并没用什么力,更多的是一种训诫。但那孩童何曾受过如此“待遇”?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有人敢打他,随即一股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喊:
“你……你敢打我!呜呜……你等着!我找我叔父来评理!呜呜……”
说完,捂着脑袋,转身就跑,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人群中。
甘宁在一旁撇撇嘴:
“主公,跟个顽童计较什么,平白失了身份。”
典韦也瓮声道:
“就是,这小娃子嘴太欠,揍一顿都是轻的。”
吴刚摇了摇头,苦笑道:
“罢了,是我一时气恼。走吧,莫让这小事坏了兴致。”
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是一个小插曲。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当他们在一处售卖古籍的街角驻足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刚才那孩童去而复返,一手仍捂着额头,另一手拉着一位中年文士。那文士约莫四十余岁年纪,面容清癯,三绺长须,身着朴素的葛布儒袍,眼神温润中透着睿智,气度沉静雍容。
“叔父!就是他!就是那个白头翁打我!”
孩童指着吴刚,带着哭腔告状。
那中年文士目光扫过吴刚一行人,在看到吴刚的银发和甘宁、典韦等人的气势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并未立刻兴师问罪,而是上前几步,拱手一礼,语气平和:
“在下庞德公,适才听闻侄儿庞统冒犯了几位,特来致歉,并询明情由。小侄顽劣,若有冲撞之处,还望海涵。”
庞德公?庞统?
吴刚心中猛地一动!庞德公,这可是荆襄之地鼎鼎大名的隐士,名士领袖,水镜先生司马徽的至交,其品评人物的眼光极为毒辣,在士林中威望极高!而那个貌不惊人的孩童,竟然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凤雏”庞统?!难怪如此年幼便言辞犀利,洞察力惊人,只是这性格,也着实狂傲了些。
吴刚立刻收敛了之前的些许不快,郑重还礼:
“原来是庞德公当面,久仰大名。在下吴刚,巴郡人士。”
他指了指身边的庞统,无奈笑道,
“方才确是吴某孟浪了,与这位小兄弟有些许误会,一时情急,举动失当,还望小兄弟勿怪。”
庞统见叔父态度谦和,对方也道了歉,气便消了一半,但嘴上却不饶人,昂着头道:
“哼!道歉有何用?你打了我,便是你的不对!除非……除非你让我也还你一下!不然,我庞士元绝不罢休!”
“统儿,不得无礼!”
庞德公轻斥一声,但眼中却并无太多责怪之意,反而带着一丝对侄儿聪慧狡黠的纵容。
吴刚看着一脸执拗、非要“公平”的庞统,不由得哭笑不得。跟一个十岁孩子计较这个?但看庞统那架势,若不答应,怕是真要被他缠上。
“哦?小兄弟想如何还我?”
吴刚饶有兴致地问。
“自然是也给你一个‘大螺丝’!”
庞统理直气壮地说。
吴刚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甘宁、典韦等人也是面露古怪之色。吴刚笑罢,看着庞统,摇了摇头:
“小兄弟,我打你一下,你再打我一下,如此孩童嬉闹,岂是君子所为?更显不出你的本事。我观你方才品评我等,言语虽直,却颇有见地,想必是聪慧过人。不如我们换个方式,比试一番如何?”
“比试?比什么?”
庞统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小眼睛亮了起来。他自幼便以才智自负,最喜与人争辩较量。
“我们各出一题,考较对方。若你赢了,我不仅向你郑重道歉,还任凭你处置,别说一个‘螺丝’,十个也由你。若我赢了……”
吴刚顿了顿,
“你便不再纠缠此事,并且,需得承认,人不可貌相,更不可妄自尊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