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愣在原地,没明白先生的意思。
“先生说的是什么啊?”
“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王林皱着眉,试图从字里找答案,却被‘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几个字压得心头沉甸甸的。
钟鸣没再解释,只是将笔搁在砚台上,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
他转身走向窗边,江风掀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窗前。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还热闹的二楼,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声。
...
钟鸣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要找一个人。
只是他要找的这个人,不是活人。
在这个偌大的宜宾城里,无论是想找一个活人,还是想找一个死人,都很简单。
活人到处都是,死人常能遇到。
钟鸣要找的,是一个刚死去的少年人。
无论是谁都行,只要年轻。
他不会去在意目标是否英俊,家境是否富有。
只要其刚死不久,并能有缘相见。
钟鸣踏空而行,俯视脚下人间。
在跨越了半个宜宾城之后,终于找到一位合适的对象。
宜宾城,西市。
这里主要是穷人住的地方。
一条窄巷里,几个孩子围在墙角,对着地上的人影指指点点。
“没气了......”
“早上还见他在这儿讨饭呢。”
“哇,怎么死的?”
“刚才有一条狗追着他咬,他忍不住还手,后来就被人打死了。”
...
地上躺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衣衫褴褛,脸埋在臂弯里,身子还是暖和的。
钟鸣悬浮在空中,安安静静。
他看着地上的少年,少年蜷缩着,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其露在外面的手冻得发紫,指甲缝里全是泥垢,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麻衣。
“可怜的孩子......”
钟鸣缓缓从天上飘了下来。
“啊!鬼啊!”
这把看热闹的其他孩子吓了一大跳,纷纷落荒而逃。
巷子里便只剩下钟鸣和死去的少年。
风卷着尘土掠过墙角,少年的衣角微微动了动,虽然生机全无,但总给人一种他还活着的感觉。
钟鸣蹲下身,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少年冰冷的脸颊。
“别怕。”他声音很轻,像哄一个睡着的孩子,“没人会再打你了。”
话音刚落,一道淡淡的虚影从少年身上飘了起来,正是那少年的魂魄。
虚影有些透明,怯生生地看着钟鸣,眼里满是惊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
少年非常恐惧,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透明的嘴唇在无声地颤抖。
钟鸣笑了笑,有意保持着距离,声音放得更轻。
“我不是来害你的。”
魂魄眨了眨眼,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小手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在哭,却没有声音,也没有眼泪。
“疼吗??”钟鸣问。
魂魄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胸口,然后轻轻点头,眼里的惊恐淡了些,多了点茫然。
他记得好像是痛的,但却不痛了。
钟鸣安抚他说:“不疼了,以后都不会疼了。”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道柔和的白光从掌心升起,像月光一样笼罩住少年的魂魄。
魂魄起初有些抗拒,往后缩了缩,但白光落在身上时,他明显放松了,透明的身体不再发抖,脸上的茫然也渐渐褪去。
“你叫什么名字?”钟鸣又问。
“林......阳......”魂魄终于发出了声音,声音微弱,却很清晰。
钟鸣笑着问,“是太阳的阳吗?”
阿木点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也不知道太阳的阳怎么写,但他的父亲和他说过,他的阳就是那个阳。
钟鸣叹了口气,“林阳,我救不了你,但是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名字。”
“......”
林阳嘴唇微动,透明的睫毛颤了颤。
钟鸣再次认真地说道:“你的名字,我会记着。你的身体,还会继续活下去。”
少年眼中困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钟鸣轻声说:“再见,林阳。”
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落在他的发间。
钟鸣的掌心白光渐盛,像一层薄纱裹住林阳的魂魄。
见状,少年开始恐惧起来。
“别怕。”他又说,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人死后,会去往该一个美丽地方,那里没有饿肚子,没有打骂,也没有寒冷的冬天......”
死后去哪里,钟鸣暂时没有定论。
面对即将逝去的少年,他这样说而已。
林阳的魂魄眨了眨眼,透明的脸上露出一丝懵懂。
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只是不再发抖,小手慢慢放下,露出一张瘦得脱形的脸,眼睛却很亮,像是在其中藏着一颗星星。
“再见......”
白光渐渐淡去,化作点点光斑,缠绕着林阳的魂魄。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一个魂魄走了,另一个来了。
那位渡江不得的青白少年,忽然出现在钟鸣的身边。(第78章)
脑海中的提示音,冰冷而机械。
钟鸣站起身,退后两步,闭上眼,不去在意系统到底说了什么。
【......】
他沉默了片刻,再睁开眼时,眼底的温情已淡去,只剩下一种平静的笃定。
一道平静的风来。
青白少年不见了,地上的尸体动了动。
接着,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微弱,却真实,然后慢慢变得有了节奏。
阳光慢慢移动,照在少年的脸上。
那双眼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只是里面的茫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伤感。
“呜呜呜......”
少年手捂着脸放声痛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钟鸣在一旁问道:“你打算叫什么名字啊?总不能和我一样吧?”
“林阳......”
少年毫不犹豫地说,带着哭腔:“我......我当然是继续叫这个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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