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穿血肉。
他能清晰感知到两股力量在体内翻涌的轨迹——弑天血脉如灼热岩浆,顺着脊椎往识海钻;血誓碑印记则像淬毒的冰针,沿着经脉逆向攀爬。
二者在丹田处相撞的刹那,他喉间一甜,腥热的血珠溅在青石板上,晕开暗红的花。
“咳……”他额角青筋暴起,后颈的剑痕随着力量震荡发出更刺目的幽蓝,仿佛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血脉——那些流动的不是血液,是无数细碎的星光,每一粒都刻着古老的符文,与血誓碑上扭曲的咒文形成某种诡异的呼应。
识海突然传来剧烈震颤。
太虚的身影如碎冰重组般浮现时,林渊正咬着牙试图引导两股力量沿《太虚剑经》的脉络流转。
这位九狱塔的旧日守护者周身缭绕着银白锁链,眉峰紧拧如刀,平日冷硬的声线里竟透出几分焦急:“停下!弑天血脉主破坏,血誓碑承因果,你当它们是厨房的油盐酱醋?强行融合只会让力量反噬,把你连魂魄都烧个干净!”
林渊抬头,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
他能看见太虚身后九狱塔的虚影正在崩解,第七层的塔檐裂开蛛网状的纹路——这是他突破合道境以来,塔灵最明显的情绪外显。
“我没得选。”他扯了扯染血的嘴角,声音因剧痛而发颤,“三日前星陨谷的传讯还记得吗?混沌母体的触须已经穿透第三重天阙,破晓说它们这次……”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要啃食整个永恒彼岸的本源。”
太虚的瞳孔骤缩。
锁链突然绷直,在虚空中划出金铁交鸣的声响:“所以你就要赌上命?”
“不是赌。”林渊闭目,神识强行探入两股力量的交汇处。
弑天血脉瞬间暴烈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凶兽,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连元婴都被撞得东倒西歪。
他闷哼一声,额角的冷汗成串滚落,却仍固执地继续引导:“那日在古魔渊,玄枢说后颈的剑痕是‘火种’。如果这火种注定要烧穿混沌,我就得先学会掌控它。”
“蠢货!”太虚抬手欲按他天灵盖,锁链却在触及识海的瞬间被血誓碑的红光弹开。
他眼底闪过震惊——这是他守护九狱塔十万年来,首次被塔主的力量反噬。
“你可知当年上一任弑天者是怎么死的?他就是试图融合血脉与因果,最后被自己的道……”
“爆成了漫天星屑。”林渊接得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后颈的剑痕突然灼痛,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玄袍人站在血色天渊前,后颈的剑痕与他此刻一般明亮;混沌母体的触须像巨蟒,缠绕着破碎的星辰;苏清璃被黑雾侵蚀的脸,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
“但他留下了火种,不是吗?”他睁开眼,眼底翻涌着比血脉更炽热的光,“如果我现在退,那些死在混沌手里的人,那些被封印在塔底的冤魂,那些……”他喉咙发紧,“那些等我去救的人,要怎么办?”
太虚的锁链突然松了。
他望着林渊染血的衣襟,望着那道在皮肤下跳动的剑痕,忽然想起十万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另一个少年面前,说同样的劝诫。
那时少年说:“总要有个人站出来。”后来少年成了弑天者,最后确实站出来了——用自己的血肉做剑,劈开了混沌的第一道裂缝。
“随你。”太虚的声音突然低下去,锁链化作流光没入识海。
他转身时,银白长发扫过林渊的额角,“但记住,若你死了,九狱塔会带着你的魂魄沉进混沌海最深处。我不会让任何东西,再污染这方天地。”
林渊没接话。
他能感觉到两股力量的抵触正在减弱——弑天血脉的暴烈被血誓碑的因果之力磨去了棱角,而血誓碑的阴鸷又被血脉的灼热净化了几分。
它们像两块烧红的铁,在他体内反复捶打,每一次碰撞都让他痛得几乎昏死,却也让他的识海更清明一分。
“就是现在!”他咬碎舌尖,用鲜血为引,在识海画出九狱塔的纹路。
两股力量突然加速交融,像两条纠缠的龙,在丹田处炸出刺目的光。
九狱塔的虚影剧烈震颤,第七层的裂痕开始愈合,第八层的塔门竟缓缓开启一线,透出混沌海特有的幽蓝光晕。
变故发生在光最盛的刹那。
林渊的识海突然扭曲如被揉皱的绢帛。
他听见金属撕裂的声响,看见太虚猛然转头,锁链再次绷直。
在两人视线交汇的地方,一道模糊的身影正从光中浮现——那轮廓像极了他无数次在梦境里见过的玄袍人,后颈的剑痕与他此刻的光痕重叠,仿佛跨越了亿万年的时光,在等一个注定的相遇。
“这是……”林渊的声音被识海的轰鸣淹没。
他望着那道身影,突然想起玄枢说过的话:“有些答案,早就刻在你血肉里了。”而此刻,那些刻在血肉里的答案,正在冲破最后一层封印。
识海的扭曲如浪潮般翻涌,那道玄袍身影从刺目强光中踏出时,林渊后颈的剑痕突然迸发出灼烧般的剧痛。
他瞳孔剧烈收缩——这张脸与他梦境里反复出现的身影完全重合,连眉骨处那道极淡的剑疤都分毫不差。
你配得上这具躯壳吗?
冰冷的质问像重锤砸在识海上。
林渊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虚空中凝成细小的血珠。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耳中却清晰回响起玄枢方才的叹息:这是塔内意志对你的考验......失败者,将被彻底抹除。
太虚的锁链在识海中骤然绷直,银白光芒如利刃划破扭曲的空间:退!
这是弑天者的残念具象化,你现在的神魂强度根本承受不住!他的声音带着十万年未见的焦灼,锁链末端的菱形纹路泛着刺目的金芒,却在触及玄袍身影时如泥牛入海,连涟漪都未激起。
林渊没有退。
他望着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记忆如潮水倒灌——星陨谷的传讯、破晓染血的战报、苏清璃被黑雾侵蚀的眼尾、塔底十万冤魂的呜咽。
这些画面在识海翻涌,最后凝结成苏清璃最后一次传讯时的话:阿渊,我在混沌深处闻到了你的剑痕味道。
配不配......他舔了舔嘴角的血,声音因剧痛而发颤,却带着烧红的铁锭般的灼热,不是你说了算。
玄袍身影的瞳孔泛起暗红。
他抬手时,林渊分明看见自己后颈的剑痕在识海中投影出相同的动作——那是血脉共鸣的佐证。无知。弑天者的声音像冰锥刺入识海,这具躯壳承载过破灭星辰的力量,你不过是个连合道境都未稳的蝼蚁。
但蝼蚁能啃食巨象。林渊突然笑了,染血的嘴角咧开,十万年前你站在这里时,不也是蝼蚁?
识海骤然死寂。
玄袍身影的指尖顿在半空。
他眼底翻涌的暗红突然凝滞,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记忆的裂痕。
林渊抓住这刹那的空隙,咬碎舌尖,鲜血混着神识如利箭射出——这是《太虚剑经》里记载的以血为引,破妄见真。
剧痛如浪潮席卷全身。
他看见弑天者的身影出现了极淡的扭曲,像是水面倒映的月亮被石子惊碎。
几乎是同一时刻,九狱塔第八层的幽蓝光晕如活物般钻入他的识海,因果剥离的能力自动激发——这是他突破合道境时,塔灵曾警告过非死局不可动用的禁忌之力。
剥离的瞬间,林渊听见自己骨骼发出清脆的爆响。
弑天者的威压如退潮的海水般抽离,他的识海却像被剥去了一层血肉,疼得几乎要蜷缩成一团。
太虚的锁链突然缠上他的手腕,凉得刺骨:你疯了?
因果剥离会抽走你未来三百年的寿元!
三百年......林渊喘息着,汗水将道袍浸透,够我砍穿混沌母体的触须了。他望着重新凝聚的弑天者身影,后者眼底的暗红更盛,显然被刚才的挑衅激怒,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玄枢的身影在识海边缘浮现。
她的指尖轻触眉心,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他唤醒了血脉里的战魂。话音未落,弑天者已挥出第一剑——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纯粹的力量碾压,却让整个识海都发出悲鸣。
林渊的本命飞剑自动出鞘。
剑鸣声中,他看见剑身上浮现出与弑天者手中相同的纹路——这是他在时空秘境获得的上古剑丸,此刻正与弑天者的剑产生共鸣。原来如此......他低笑,鲜血溅在剑刃上,这把剑,本就是你留下的。
弑天者的剑势一顿。
林渊趁机引动体内刚融合的弑天血脉与血誓碑力量,两股力量如两条火龙缠绕着,在识海中划出一道赤金与幽蓝交织的光痕。
这是他第一次将两种力量完美融合,痛意反而化作了清明——他终于看清,所谓的从来不是强行压制,而是让两种力量在他的道心下共舞。
现在,换我问你。林渊踏着光痕逼近,你留下火种时,可曾想过有一天,它会烧穿混沌?
弑天者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的剑突然爆发出比之前更盛的红光,识海的空间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这是神魂即将崩溃的征兆。
太虚的锁链疯狂游走,试图稳固识海,却被两股力量的余波震得寸寸断裂。
玄枢的身影也开始模糊,她对着林渊轻轻摇头:他要同归于尽......
那就同归于尽。林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誓言都沉重。
他后颈的剑痕此刻亮如星辰,将他的脸映得半明半暗,我这条命,本就是为了烧穿混沌而生。
最后的画面是弑天者震惊的眼神。
林渊看见对方眼底的暗红褪去,露出一丝释然,仿佛等了亿万年的答案终于到来。
然后,那柄染着星辰碎片的剑贯穿了他的识海。
剧痛在意识里炸开,像有千万把刀在切割魂魄。
林渊听见太虚的嘶吼被风声撕碎,玄枢的叹息被黑暗吞没。
他的意识开始下沉,像坠入无尽的深渊,直到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得像梦呓:欢迎回来,弑天者。
黑暗中,有细碎的光粒开始凝聚。
林渊的意识在虚无中漂浮,隐约触碰到某种冰凉的、镜面般的存在。
那触感让他想起九狱塔最顶层的混沌海,但更清澈,更......像一面能照见所有可能的镜子。
然后,他陷入了更深的沉睡。